我们都太爱用习惯掩饰自己的感情。或许,这也是个习惯。
二十一岁的生日苏薇和康莱一起过。在ktv的小包间里,苏薇和她吼的撕心裂肺。末了,她安静下来,说:苏薇,我这个月末离开这里。闪光灯里她的表情我看不清楚,苏薇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有太多的不解。而这一切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要面对的,是与康莱即将而来的分别后的生活。斑驳陆离的灯光下,苏薇才清晰的明白,踽踽独行是个寂寞的词语。
离开一个城市的理由有太多。
那个男人苏薇后来见过,穿着墨色格子的棉布衬衫,浅色的牛仔裤。头发是干净的短发,鼻梁很高。康莱化着淡妆站在他身边,笑容里有一整个世界的繁华。她只是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连城。苏薇想去爱一个人,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康莱曾这样对苏薇说。苏薇抬起头深深的吸一口气,强忍着落泪。挥挥手与她道别。眼泪代表着内心的软弱和犹豫,而生活中这种感觉是奢侈而又多余的。如此的绝决。
康莱走后苏薇继续自己的生活,中间交往过的男友最终都无疾而终。在一个环境里呆的久了。就会产生抵抗性。优势是让心开始适应一切波折和起伏、在环境里变得坚定而从容。劣势是轻易的麻木在生活的零星片段里。时间变得稀薄,难以打发,但却消耗的迅速。
陈轲回来那日大雪。苏薇和他沿着路一直行走,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中途苏薇回过头去,看到渐渐被新雪掩埋的脚印,每走一步,就更加模糊一些。那些氤氲在视线里的光景,只是那么一瞬间,就变成了记忆。
陈轲已经比苏薇高过很多,举止里暗含着稚气的成熟。他比苏薇想象中变化的更多。北方的阳光让他的皮肤不再像彼时一般的白皙。成长只是剥落了一层外壳就探出了头。
苏薇。你和我一起去北方吧。让我照顾你。
好。苏薇听到自己这般的说着。
苏薇曾仔细的想过自己为何答应的如此利落。仿佛是隐藏在心底的强烈企盼破墙而出,苏薇就那么干脆的答应了去北方的要求。陈轲笑着握苏薇的手,笑容竟和那日康莱的出奇的相象。苏薇没有再牵强附会的找理由说服自己鲁莽的决定。苏薇只是背着行李,离开了小城。铁门在苏薇身后发出震动的响声,它和这个城市一般,慢慢苍老。
苏薇执意要睡在上铺。被单是洁净的白色,看不到丝毫的污渍。苏薇欢喜着在上面嗅不到陌生人的气息,只是一侧脸就沉沉的睡去。深度睡眠的好处是无论怎样的环境都能毫不被打扰的沉浸在一个梦境里。直到醒来。
中途懵懂的醒来,苏薇看到站在过道里的陈轲。他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背影已经不再是两年前的单薄。苏薇感到陌明的心安。也许苏薇最终都未弄清楚去北方的理由,都全部释怀在这一刻的心安里。这是心理上的一种优势,多数是别人不能给的。
在醒来时已经是傍晚,透过窗子看到远山处一点一点逐渐黑暗的光泽。微微泛出暖色的灰白,在大片的云彩隐藏在远山之外,蔓延一整个天际。窗子上反射出苏薇的脸,被时间滑过的痕迹清晰的镌刻在脸上,苏薇看到自己苍白的脸以及薄薄的嘴唇。算命的师父说我这般薄唇的女人大多会因生命的坎坷而薄情。潜意识里苏薇一直相信,如同康莱所说的那样,走过那些多灾多难的路途,终究能找到最平安的归途。
陈轲递给苏薇一杯温热的开水,告诉苏薇还有两个钟头的车程。苏薇笑着与他聊天,姿态有些嚣张。谈看过的电影。与他讲康莱。讲印染厂里的工作。讲独自一人的生活。独独不讲北方。苏薇对那个即将而到的城市充满了未知的恐惧。苏薇像是一只站在逼仄的胡同里看一整个光鲜世界的虫蚁,有着鸵鸟的心态只想退回阴暗的安全地带。而火车带苏薇前往的未来,如同幻觉一般,却又那么的真实。
北方与苏薇想象的相差太远。至少视线所触及的年代久远的建筑以及隐藏在夜里朦胧的光彩,都与苏薇想象的那个冷漠而高贵的城市不同。苏薇紧紧的握着自己的背包带,强颜欢笑的对陈轲说好冷。冷风笼罩的城市里,苏薇这个外来者局促的重足而立。陈轲笑着拦车,低声与苏薇说话。
租来的房子在四楼。站在窗前能够看到半边城市的喧嚣,陈轲推门进来,带来外面的寒气。苏薇在这个房间里呆了十四天,北方的寒冷有些让人难以承受。陈轲的课多数在上午,下午的时候便陪苏薇在屋子里聊天。有时苏薇睡觉,他便读书。上午他不在时,苏薇帮他洗衣,或者做饭。更多的时候麻木的四处兜转,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如何在延续。早晨起的过早,精力往往是充沛的。站在窗边看着在稀薄晨雾的寂静里渐渐醒来的城市。只有在这样短暂的时刻,苏薇才有真正的归属感,才能准确的看清自己的处境。不尴不尬。苏薇与陈轲的关系,超过普通朋友却与爱情相差太远。他们聊天、谈笑,或者沉默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们能做的也仅仅就是如此了。
生命里的有些人,你不忍心把他拉进爱情这个污浊的圈子。
我要找份工作。苏薇对他讲的时候,他沉默了许久才回应苏薇。淡淡的说会帮我在意。或许他比苏薇更清楚各自的立场,他亦明白苏薇这般的人,总会为自己保留几条退路,而使自己全身而退。苏薇终究还是太爱自己。
很久以后陈轲告诉苏薇,苏薇在他身边的日子里,他总是感觉不安的。苏薇的行李太少,少的足够让人不经意间就忽视我的离开。然后彻底的决裂。深度睡眠的习惯,即使有太大的声音也容易惊醒,他说他总是怕我不再醒来。他的不安让他明确的知晓,我总是要离开的。即使我一路从小城随他来到北方,也依旧如此。
新的工作在小书店里做收银员。闲时坐在落地的窗子前看书,日子过的沉稳而安逸。有渐渐熟识的人,偶尔几句的谈话。陈轲晚上接苏薇回去,有时两人沿着长长的道路沉默的行走,这是他们两人的默契。在回去的路上吃云吞,上了年纪的阿婆讲话时有些罗嗦。苏薇与陈轲多是一笑置之。
第一个月的工资发下来,苏薇在书店不远出租下一间小屋。苏薇离开时陈轲没有对苏薇任何的挽留,长时间的相处他们都能清楚的认识到彼此的习性。无论是从苏薇的脾气,还是从陈轲的纵容而言,挽留都是一件多此一举的行为。他帮苏薇收拾好东西,走过楼梯狭窄的空间里的沉默。苏薇故作狠像的对他说:姐姐我会定时回去督察你工作的!好好读书!他不言语,只是低头默默笑。看见苏薇散开的鞋带,于是蹲下帮苏薇系起来。
有那么一刻,苏薇抑制着自己想要抱他的冲动。看他纤细的手指系着自己污浊的鞋带,这是唯一的一个为自己系过鞋带的人。爱的沉默比语言有更强大的治愈和沟通的力量,苏薇是至今才真正的了解。
记忆因意念而流转,一切终究会成为浮光掠影。没有温度,如同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