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而过、终是幻觉。
岁月待人从不宽宏。
——题记
苏薇认得陈轲时十九岁,花朵一般的年华放肆的张扬着自己的青春。十八岁退学,苏薇在小城的酒吧里做服务生,昼夜颠倒的花费着自以为漫长的时光,有着无知的光泽。男朋友是上海来的dj neil,说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满身的骄傲和自负。盲目的年代里,那些是无知的追求。酒吧里的烟草、嘈杂、喧嚣的味道,弥漫了十九岁的时光。
那夜苏薇被朋友多灌了几杯,狼狈的跑出酒吧。躬身在路边吐酒。陈轲就在那时出现在路边,灯火阑珊处,他漆黑的眼睛带着柔和的光芒:你还好么。处在变声期的粗糙的声音,哑哑的有些可笑。苏薇笑着摇摇头,转身走进去。回过头看到依然站在原地的男生,问道:要不要进去喝一杯,我请客。他亦笑着谢绝,有些单薄的身影渐渐融进夜色里。
那年的陈轲十八岁,重点高中的优质品种。有着小女生喜爱的白皙的脸庞。
再见他便在酒吧里,似乎是他某个同学的生日会。十六七岁的孩子们在酒吧里喝着汽水的局促。苏薇看到他时他坐在角落的阴暗里,白衬衣在灯光里显得格格不入。身边有女孩子时而与他讲话,他微笑着应答,带着距离又不失礼貌。
苏薇靠近后拍他的肩膀,调侃的叫他小帅哥。他惊讶的看着苏薇,半晌后说一句好巧。那天苏薇在身边意味不明的眼光里把他拉出来。然后听到他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休息室优质的隔音效果,他坐在沙发上对苏薇说谢谢。苏薇夸张的说自己是救他于水深火热的恩人。那日的谈话大多都是忘记了,只记得似乎自己那天的话分外的多了起来。他只是随着苏薇的话应和着,不时的笑起来。中途有服务生进来,笑闹着要与neil打报告。苏薇勾着陈轲的手臂说:这是我弟。
他亦笑着不言语。似乎从那时起,陈轲就开始了对苏薇的漫无止境的纵容和忍耐。哪怕是无理的争执和要求,只要苏薇讲,他给予的便是认同。
苏薇与neil分手,辞掉酒吧里的工作。彼时的陈轲忙于即将而来的高考。
六月的天非常闷热。阳光剧烈,偶尔有云飘过。苏薇远远的看到陈轲从学校里走出,笑着把他拖进小餐馆。后来苏薇曾仔细的想过,与陈轲相识的数年里,他未曾因任何理由拒绝过自己的要求。即便是无理的。苏薇不言感激,只是自己明白心里是欢喜的。
那日苏薇与陈轲喝了两打啤酒,狼狈的坐在街头。看见熟人的话就离我远点,姐姐我不想耽搁你的大好前程。苏薇说。陈轲听了只是一笑,说,没事。他总是这般的稳重。这个小我一岁的孩子,有着不符他年龄的沉稳。笑容里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暖暖的。让人忍不住靠近。苏薇想。
之后,苏薇数月不曾找过陈轲,再见他的名字是在小城的红榜之上。他的名字突兀的印在上面,有那么一刹那苏薇觉得似乎认识他只是光年以前的梦境。是在那一刻苏薇才清楚的明白,这个孩子与自己有多么长的距离。他所处的生活,是自己永远不能比拟的境地。至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所能够触及的,只是小城碌碌无为的生活。而他,是要走的更远的。是要走的。
陈轲来找苏薇时已经是夏末。苏薇拉开门看到他白皙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有瞬间的恍惚。他走进苏薇堆满方便面盒子的房间,灰尘布满桌面。苏薇笑着说自己太懒,而且一个人生活更是懒得收拾。他笑着挽起袖子说要做回清洁工。那天傍晚的光线顺着窗户闯进房间,昏暗里苏薇只看到他模模糊糊的侧脸,一时间无言以对。他告诉苏薇他考上北方的学校,八月末离开小城。苏薇没心没肺的说着恭喜,调侃的说着等他发达了可不要忘记她。
我不会忘记你。他回答的急促,还未等苏薇作出反应便说道:苏薇,我走那天你去送我么。
不去。苏薇回答的坚定,看到他黯淡的目光慌忙的解释:我这个无业游民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我现在忙着找工作。哪里来的美国时间去送你。你就无牵无挂的奔你的小前程吧。姐姐我发达了会去看你。他小声应好。
陈轲待苏薇的好苏薇不是不知晓。只是苏薇更加知晓的是他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热气球里,他的那只太高。自己触及不到。可是本质上苏薇却有着自私的念头,自己从不拒绝他的好。苏薇这般的人,对感情有着超出范围的渴望。想要的多一点、更多一点。即便自己不能回应。
有一些人,他们生活在这个社会的底层。他们平庸乐道的对待自己的生活,没有期待,没有盼望。为了活着而活着的生活,深深浅浅的磨合原本便不深切的念想。他们胸无大志的过着自己的生活,碌碌无为的奔波着,只是纯粹的为生活而努力。
认得康莱,苏薇便搬去和她住。在六十几平的房间里,带着常年不见阳光的潮湿。墙壁被潮湿的气息侵浸的发黄的角落以及整间房里堆满的杂乱的物品都让这个房间看起来邋遢而又没有人情味。苏薇这么告诉康莱时她笑着说苏薇太过感性,并指着床上乱糟糟的被子说:这上面有你的味就行了。她化着浓重的妆容的脸,笑起来有说不清的苍凉。
房子在小城繁华街道的背后,每日伴随着汽车的鸣笛以及喧嚣的叫卖醒来。窗户上贴着蓝底的花纸,大多时间只能看到投影的阳光。这是为了康莱昼夜颠倒的生活所适应的场所。窗台上放着干瘪的仙人球,砖红色的花盆里土壤龟裂开来。玻璃缸放置在一边,康莱告诉苏薇,这是早先同租的女生留下的,鱼是早早的便死了。苏薇以此与她调侃,她多是给我白眼,不予理会。
康莱在夜总会陪酒,或许这般的生活在他人眼中是卑劣的。但当你面对每一个认真生活的人时,你便不再忍心看她是低廉的。康莱便是如此,她拼尽全力的去生活,用她自己的方式。康莱是南方人,讲话时带着南方人特有的儒儒的腔调。她说:苏薇,也许在一些人眼里我是一文不值,但是,我在自己眼里永远是价值连城的。与任何人无关。
彼时苏薇依旧没有工作,白天和康莱缩在房间里看盗版的dvd。多数的外国片子没有字幕,我们也乐此不疲的一遍一遍的持续看。片子大多是阴暗的片断,看的精神恍惚时就走出房间到楼下的小店里买劣质的香烟。在楼道里笑闹,多数是康莱讲她在夜总会里的趣事。苏薇本没有兴趣,但也乐得听她讲。夜里康莱上班,苏薇几乎每日都准时在她出门时入睡,在凌晨她回来时醒来。没有过失眠的状态,日子过的没心没肺。
陈轲偶尔打来电话,讲他在北方的生活,或者询问苏薇的日子。电话多是频率低时间短的。康莱讽刺苏薇为“恋童癖”,不止一次的说苏薇母性较强。苏薇亦呲牙咧嘴的扑上去,骂她是臭嘴的老女人。打打闹闹。嚣嚣张张。平平凡凡。波澜不惊。
两个月后苏薇到印染厂工作。工作是康莱介绍的,说是不愿再让苏薇跟着吃白食。苏薇笑着对她说谢谢,看到她浓妆后不自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