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树同学,早安。」
正树来到学校后,迎接他的是遥香的笑容。
笑脸盈盈的她与平常别无二致,那是她面对同学时的笑容。但是正树不会忘记在那面具底下藏着口出恶言的本性。
正因如此————
「早安,遥香。」
「正树同学,你有记得写英文的作业吗?」
「没有,其实我忘了根本没写。遥香,借我看吧。」
「不可以啦,要自己做才有意义……堕落的家伙就是这样。」
「嗯?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咦?有吗?」
「没有啦,说的也是。得自己做才行嘛。」
「对啊,功课本来就该自己写嘛。」
「真有道理……全都听见了啦,还在装。」
「咦?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我想也是。」
「啊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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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情侣戏码开始上演后,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周。
起初虽然正树也受到无数同学们追问究竟如何夺得遥香的芳心,但现在情况已经平静许多,不再有人对他问东问西。
顺带一提,对于诸多疑问,正树只以「商业机密」当作回答。
因为正树根本就无法回答。
对方误以为遭到威胁才开始交往,这种话要怎么说出口?
不过正树夺得遥香的男友这个位子,还是有人怀抱不满。简单说就是风间遥香的粉丝。那些学生不时会散播一些惊悚的谣言。
内容千篇一律都是对正树的毁谤中伤。像是那家伙威胁风间同学,强逼她交往等。内容大概都是如此,所以几乎没有人当一回事,但无法全盘否定才恐怖。
正树与遥香打过招呼来到座位上,原本打算就这么趴在桌上,但在那之前同学对他递出了漫画杂志。
「喂,正树觉得哪个比较正?」
摊开在眼前的页面上是一幅写真女星的泳装集合照。正树将视线转向同学,看来是朋友之间在讨论彼此的喜好,话题波及正树。
正树懒散地指了其中一个人。同学见状便不满地回答:
「怎么会选那个啦。这样的话,这个不是比较好?」
「那个人瘦过头了吧……」
感觉好无聊。就这样和他们讨论写真女星也没啥意思,难道没什么乐子能找吗?
就在这时,正与同学们聊天的遥香映入眼中。一如往常戴着面具的她。正树茫然望着那模样,随后挑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笑道:
「况且你选的那个一脸就是很假的样子。」
「会吗?要问假不假,你那个才比较假吧?」
「哪有,绝对是你那个好不好。平常绝对都在装可爱,不骗你!」
两人闲聊到一半,那同学突然闭上嘴。正树纳闷地把视线从杂志往上抬,看见那个同学露出苦笑,用眼神示意正树看看背后。正树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转头向后,只见遥香微笑着站在身后。看来似乎是让这位同学担心了。毕竟在女朋友面前讨论写真女星不太好吧。不过对正树而言,一点关系也没有,反倒是打从一开始就猜测事态会如此发展。
「正树同学,你好像很开心呢。」
「还好啦。找我有事?」
「没什么。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以借我一点时间吗?」
「有事找我?喔,你说啊。」
正树摆出有事尽管现在说的大方态度,遥香言下之意则是希望找个没有旁人的地方。不过正树故意装作没听懂。
「是怎样啊?有什么事就快说嘛。」
「嗯,我知道。我知道,不过那个……」
「咦,什么?不好意思,讲清楚一点。」
「那个,我有话想私下跟你说。所以……」
「私下说喔……所以呢?」
「咦?」
「所以说,你想要我们两个独处谈什么?」
「你、你这家伙……」
遥香的脸抽搐,但立刻恢复成模范生的样子。
「因为不太希望让旁人听到,想找个能两人独处的地方,可以吗?」
「所以就是不希望大家知道的内容?」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所以遥香想聊些不想让别人听见的羞人话题吧。」
「等一下,干嘛故意讲成那样————」
刹那间,教室内一阵骚动。
表面上维持清纯形象的风间遥香,心中不愿让人得知的羞人话题,究竟是指什么?
当这样的鱼饵向四面八方撒出,很遗憾,在这间教室内没有人能不上钩。那模样就有如嗅着腐肉气味的鬣狗,转瞬间同学们发挥了无谓的想像力,与朋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毕竟是模范学生风间遥香,应该不至于太下流吧。
不,也许出乎意料就是那方面。
猜测唤来新的猜测,有如滚雪球不断膨胀。每个小组得到各自的结论后,想一探究竟的视线一起指向当事人。
沐浴在众人的视线下,遥香好不容易挤出尴尬的苦笑,但很快就无法支撑下去,一把抓住正树的手臂硬是拖着他逃出教室,一路往屋顶上跑。
「你、你、你是白痴吗?」
在无人的屋顶上,遥香如此逼问正树。她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臊。
「都是因为你讲那种会让人误会的话,害我出丑了啊!」
看来两方面都包含在内。
「你说是我害你出丑,可是原因本来就出在你身上啊。」
「什么?根本就是因为你吧。」
「因为我?什么啊?我不记得有这回事啊。」
「脸皮还真厚……」
遥香愤恨地咬着牙。
「少在那边装无辜。你不是跟别人在聊什么假装不假装的吗?不是说好要保密,难道你已经忘了?」
「那又不是在说你。」
「……咦?」
见遥香无法理解似的眨了眨眼,正树打从心底大笑并说明,告诉她刚才他们只是在讨论杂志上的写真女星。
「不会吧……」
「受不了,自恋女就是这样。拜托你别老是因为这种误会给我带来麻烦好不好?」
「唔唔唔……」
看来她明白了错在自己,想不到该怎么回嘴。
不过正树当然也不会告诉她其实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正树背靠着防止坠楼意外的格状金属围篱,对遥香问道:
「这就先不管了。虽说是表面上假装,我们开始交往后一直都尽量放学一起回家,今天要怎样?能一起回去吗?」
虽然这一星期放学都一起离校,不过那也只是昭告旁人彼此正在交往的表面功夫。因为姑且不论各自的回家时间不一样的情况,明明同样都没参加社团却不一起回家,这样会有些不自然。
遥香的表情依然懊悔,但她吐出一口气转换心情。
「今天不行。我是球技大赛的执行委员,今天要参加会议。」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如果你别当执行委员,也就用不着留下来了嘛。」
「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没关系啊。况且我对运动不在行,如果要为班上有所贡献,就只能当执行委员了。」
「什么贡献,讲得还真夸张……球技大赛不过就是玩玩而已吧。」
「只是游戏也无所谓啊。我想体验充实的学生生活,所以我只是为此努力,懂吗?」
「也就是想挥洒青春?」
「虽然这种讲法令人有点害臊,不过八九不离十吧。」
「是喔~~那你加油吧。」
「你讲得好像事不关己,你呢?我看你自从退出棒球队,几乎整天无所事事嘛。话说,你到底为什么要退出棒球队?」
「这个嘛……就像是因为音乐性有出入而解散的乐团吧?类似那种理由。」
「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也无所谓————喔,钟响了啊,我们回教室吧。」
正树撑起倚着围篱的上半身,快步走进校舍。
遥香不满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从学校回到家,正树一如往常向在厨房里的母亲询问晚餐的菜色后,走上二楼的房间。房间宽敞,但物品不多显得空旷。正树在房里换上居家服时,突然注意到————
金属盒。
装着信件与明信片的金属盒躺在书桌下方。
「对喔,从壁橱拿出来就放着,忘记收了。」
正树拿起金属盒走向壁橱,但一不小心让金属盒脱手摔落,盒盖撞飞到一旁,内容物全撒在地上。正树烦躁地咂嘴,一面咒骂自己不知道在发什么呆,一面蹲下身捡起散落的信。
正树捡起了那封信。
不久前的暑假,正树大致浏览过所有信件,里头却夹杂着一个他毫无印象的信封。
样式可爱的粉红色西式信封。
之前就有这玩意儿吗?如果有,自己应该会注意到才对。
正树感到纳闷,定睛看向寄件人栏位。高尾晶。没印象的名字。为什么这会出现在我的盒子里?信封上写的确实是筱山家的住址,而且收件人是正树。
信件内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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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树歪着头。
前阵子是多久前的事?寄错到底是寄到哪里去了?
虽然想检查是多久之前收到的信,但也许是用剪刀开封的关系,西式信封的邮戳已经被裁掉,看不出日期。
正树改为检查寄件人的地址。
「啥?」
正树不由得发出声音。
写在上头的地址与奶奶家的完全相同。
首先,正树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寄给奶奶的明信片就只有今年暑假那一张。换言之,寄到高尾晶这个人手上的明信片就是当时那张明信片。同时假设这位高尾晶所言属实,暑假时寄给奶奶的那张明信片其实没有送到奶奶手上。不过这不可能,正树确定自己写上了奶奶家的地址,事实上这封回信也是来自奶奶家的地址,但对方却说正树的奶奶并没有住在那里。难道是自己记忆中的奶奶家的地址错了吗?
等等,不对啊。那又是为什么————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疑问在脑海中不断打转。
也许只是自己不晓得,这位高尾晶确实住在奶奶家,或者是为了照顾奶奶,时常到奶奶家帮忙的人。
比方说,附近的邻居或是巡回看护。
但如果真是这样,您的亲戚并没有住在我家这句话就矛盾了。
果然是记错奶奶家的住址了吗?
疑问不断涌现,不过总之先确认事实吧。
正树来到一楼,向厨房里的母亲问道:
「妈,你知道奶奶家的住址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啊?」
「没什么啦,暑假时我不是拿贺年卡当明信片寄出去吗?那个好像没寄到奶奶手上啊。我想说是不是因为奶奶搬到新家才会搞错。」
奶奶为了方便上医院,差不多在一年半前搬到医院附近。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自己记错了那个新的地址。
「所以我想问一下,确定自己有没有记错。」
「是喔。呃,我记得是~~……」
母亲说出的住址与正树记忆中奶奶家的住址相符。
「那么,奶奶家有没有其他人一起住啊?」
「没有吧。自从爷爷过世之后,奶奶就一直一个人生活啊。」
「我也记得是这样。」
「对啊,就是这样……怎么了吗?」
「没事,没什么。」
如果奶奶真和某个连母亲都不知道的人一起生活,那个人实在不太可能不把孙子寄来的明信片给奶奶看,还特地回寄一封说是地址搞错的信就更难想象了。就算假设是有个频繁到奶奶家的人,也一样不可能。
那么,这张明信片的寄件人究竟是谁,到底在想些什么?
接踵而来的疑问为正树带来更深的困惑。
要解开这些谜题最快的方法,应该还是直接询问奶奶吧。
正树向母亲问了奶奶家的电话,转身要步出厨房。这时他突然想起,回过头对母亲说:
「啊,对了。妈,下次要是有寄给我的信,你就直接放在桌上啦。你自己把信塞进盒子里,我哪知道有寄给我的信啊。还有喔,随便打开我的盒子也太不注重隐私了吧。」
毕竟正树是正值青春期的高中生,父母擅自进入自己房间,老实说令人不太舒服。不过光是进房间,正树觉得还无所谓,不需要那样坚持。然而金属盒就完全是个人隐私了。里面装着朋友们过去的信,母亲也不应该擅自打开。
正树如此提出他的合理意见。当然他认为母亲会同意。
然而母亲却一脸纳闷。
「你在讲什么啊?你是说哪个盒子?」
「就是我用来装信的那个铁盒啊……」
「哦?原来你是这样保管的啊。」
「呃,你早就知道才会擅自把信放在里面吧?」
「我说啊,我好歹也懂得尊重你的隐私。况且自从上次奶奶寄给你那封信之后,就没再收到寄给你的信了啊,最近我也没进你的房间。」
「真的假的?」
「我干嘛骗你啊。真是的,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母亲傻眼地叹息,转身继续做晚餐。
那反应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母亲真的不知道有那个金属盒。
那么究竟是谁把信放进金属盒?
正树怀抱着更多疑问,拿起家用电话的话筒,拨电话到奶奶家。铃声响了五次左右时,终于有人接起电话。
「啊,是奶奶吗?我是正树啦。」
奶奶一听见正树的名字,语气间立刻浮现喜悦之情,肯定是因为许久没听见正树的声音了。几分愧疚也因此浮现在正树心头。
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得解决。
然而,正树也没办法立刻切入正题,便从闲话家常开始,假装问候才是主要目的,大约跟奶奶闲聊了三分钟左右才询问正题。
「对了,我在八月时寄了封明信片,奶奶有收到吗?」
首先得问清楚这件事。
奶奶的回答是「没收到」。
果然是这样啊。正树心里有料到会是这样。
那么就是下一个问题。
「哦,这样啊……对了,奶奶现在都是一个人住?」
奶奶则反问:「是没错,怎么了吗?」
「没有啦,因为久司也开始一个人生活了,我想说一个人生活不知道是怎样,会不会寂寞呢?」
奶奶没有怀疑正树的借口,回答:「虽然会寂寞,但是和附近邻居处得很好,用不着担心。」像是要让正树放心。
「是喔,那就好————啊,抱歉,我接下来有事要忙,我要挂断了喔。掰掰。」
正树放下话筒,满脸疑惑地走回二楼自己的房间。然后他看着刚才一直放在桌上的那封信,百思不得其解而喃喃低吟。
高尾晶究竟是什么人?
无论再怎么思考,都只能得到「好像有哪里不合理」的模糊结论。
但正树觉得有某些事决定性地出错了。
不知道那会造成什么影响。
可是,有某些自己无法想象的事情正在发生。
正树感觉到莫名的不安。
隔天早上。
正树把书包塞进脚踏车的篮子,前往学校。但今天他没有直接骑向高中,而是先前往离家不远且恰巧与学校同方向的邮筒。
那正是暑假时用的那个在鸟居旁边的邮筒。
正树这么想。
寄给奶奶的明信片送到了名为高尾晶的人手上。
那么高尾晶究竟是什么人?
写着奶奶家地址的明信片会送到高尾晶手上又是为什么?
昨晚为了解决这些疑问而打电话给奶奶,结果还是搞不懂原因。
那么剩下的手段就只有一个。
就是与高尾晶建立交流。
抵达那个邮筒前,正树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明信片。那是母亲之前给他的七年前的贺年卡,上头已经写好内容。
收件住址写上奶奶家的地址。首先感谢对方特地回信告知,之后再加上希望能与高尾晶有所交流的请求,以及自己的手机邮件信箱。
正树自己也觉得马上就要求当笔友有些急躁,但在想早点解开这个谜团的心情催促下,正树就省略了麻烦的过程。
当然这次也有可能正常寄到奶奶家,到时候就只能放弃解开这次的谜团了。然而也有可能再度寄到高尾晶手上,所以正树决定在这个可能性上赌一把。
到了那个邮筒后,正树将脚踏车停在邮筒旁,将明信片投进邮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