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关文杰也不多劝，话锋一转，道：“妈,毕业后我不打算进公司研究所,我准备办个植物工厂，一边赚钱,一边做研究。荒宅那边最划算,地价相当便宜,最主要是买了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拆迁也轮不到。”

说到这,关文杰顿了一顿，这才接着道：“天海市那边地皮很贵，以我那点存款根本买不起，租的话又很不方便，房东一个兴起,我就得换地方。”

韩雅芬不死心，再次确认道：“一定要是荒宅,就不能换个地方？村里多的是便宜土地。”

“没有比荒宅价格更低的。”关文杰直击要害。

韩雅芬哑然。关文杰说的没错，荒宅久无人理会，虽然地价不至于贱到白送，但同其他宅基地相比,那真是便宜到没边。若不是村民已经怕了,这样好的地方,肯定多的是人抢着要。

可也正因为如此，韩雅芬始终放不下心。没道理别人都讨不着好，落到关文杰手中，就一切朝好的方向发展。

关文杰不想逼得太紧，略作思考，折中道：“妈，你看，要不这样，那几只鸡继续养在荒宅，你早晚避着人隔一两天去喂食一次，要是年前鸡没问题，我就买下荒宅。”

韩雅芬神情不由一松，没了安全上的顾虑，随即新的问题又浮现：“你手上那点钱买荒宅是够了，建工厂怕是不能吧，更别提实验室。我不懂这些，但也知道就算把你交给我管的结婚钱全部搭上，恐怕也不够，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关文杰没有隐瞒，实话实说：“我想先建个小型植物工厂和实验室，赚钱之后再逐渐扩大。至于钱，妈，这个你不用担心，少希会跟我合作，有他赞助，前期资金不用愁。”

确定关文杰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韩雅芬再不愿也只得同意。四个儿女当中，要说让她最省心的，非大女儿莫属，但若要论谁最可靠，除了小儿子，不做他想。

从小到大，在重要关头选择上，关文杰从未出过错。

这也是为何，关文杰大学还没毕业，在家里就有不小的话语权。否则，他就只能乖乖听大人安排。

和父母商量好，又帮着把家里重活干了，关文杰即刻返校。他不想柳少希大冷天出外受冻，便没通知。

半个月过去，校园显得更加冷清，不仅仅因为人员有所减少，主要还在于天太冷，没事谁也不爱在外停留，大家都是来去匆匆。

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柳少希，关文杰眼角眉梢不自觉上扬，连脚步都透着几分轻快雀跃。哪想好心情还没持续多久，就被迎面而来的异味败了兴致。

关文杰皱眉，不过离开十几天，宿舍楼味道就大到连他都难以忽略的程度，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他没有自虐的癖好，加快脚步朝寝室走去。

一进入宿舍，就像是换了个天地，关文杰心情瞬间转好。只是寝室静悄悄的，柳少希不在，他想要给对方一个惊喜的目的没能达成。

关文杰不免有些小小的失落，不过转瞬即逝。他将行李放好，拿起电话就往外拨。

等了几秒，电话才被接起。

“少希，你不是说今天休息，怎么大冷天不待在宿舍，跑外边去了？”

“你回学校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柳少希平静的眼眸中泛着丝丝波澜，“我在草莓园。”

“天太冷，你火气弱……”关文杰不会太多花言巧语，却也不吝于表达对柳少希的关心。

闻言，柳少希即便没有心花怒放，心情变好也不过分分钟之间。他听着关文杰简略讲述荒宅和三湾村情况，半个月生活不便积累下来的不爽逐渐散去。

临挂断前，关文杰问道：“草莓园活多吗？多的话我现在就过去。”

“没什么事……”话只开了个头，柳少希便欲言又止，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关文杰没细想：“那就回来，我在宿舍等你。”

柳少希默了，片刻后道：“宿舍现在没电，这边暖和。”

关文杰：“……”

等回过味，关文杰差点没笑喷，未免落柳少希面子，他忍了又忍才忍住没笑出声。这可真是难得，以往柳少希最为注重仪表，哪会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就跑去温室？

笑过后，关文杰神情一肃。能让柳少希抛却以往坚持，看来，这阵子他真被冻着了。

沉默片刻，关文杰道：“少希，你现在就回宿舍，我带了脚炉过来，再加上煤炉，冷不着你。”

闻言，柳少希不再坚持，当即以最快速度往回赶。

“脚炉，什么样的？”柳少希面带好奇。

关文杰指了指桌边一个小脸盆大，盖子上有许多小孔的铜炉道：“就它，我跟我妈说你怕冷，她就翻出这么个老物件给我。不过东西挺好用，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还见我妈拿出来用过，烘手烘脚很方便。”

说到这，关文杰似是想起什么，打开行李箱一阵翻找，末了拿出两双布暖鞋，其中一双小了一两号，明显是为柳少希准备：“这是配套的鞋子，穿着它踩在脚炉上，身体很快就能暖和起来，我去把炭火点上，一会你试试。”

话落，关文杰也不管柳少希愿不愿意使用，便径自去生炭火。

要搁以往，柳少希就算看在关文杰面子上用它，多半也会带着点不情不愿。如今，尝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滋味，他已没那么在意风度，一切以自身需求为上。

想法变了，看待事物眼光自然也会随之而变。

柳少希虽然依旧觉得这很有些年头的脚炉不符合他审美，却不见半分勉强，不但利落接过，还用得很是开心。

也是，男友特意从老家带给他的礼物，他不高兴才怪。

换上布暖鞋，踩在铜炉上，热气透过鞋底，将冰凉的双脚慢慢捂热，随后层层传递，没过多久，柳少希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多日不见的恋人就在身边，身体也脱离严寒禁锢，柳少希精神逐渐放松，很快就眯起眼，头倚靠在床柱上，一点一点。

关文杰正想问柳少希使用感受，见状，哪还需要问什么，柳少希表现已经说明一切。

拿过最外层封盖，将铜炉盖紧收好，关文杰稍微清理下自己，就陪着柳少希一同沉入梦乡。

这一觉，柳少希睡得格外沉，等他睡醒，已是下午时分，早就过了午饭时间。他有些难以置信，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身边有男友在侧，令他心神特别放松，还是因为关文杰火气旺，给他营造出一个适宜睡觉的环境，一次就把多日积累的疲劳消除。

不过不管如何，都跟眼前这人有关就是。

“醒了？”关文杰张开眼，正好跟柳少希视线对上，不由笑道，“饿了吧？午饭我买了，温在锅里，热下就能吃。”

“买的什么？”感谢的话，无需多说，柳少希快速穿戴好，眉眼含笑问道。

“就米饭，其他都是家里带的，喜欢哪样你自己挑。”

洗漱过后，柳少希便一头钻进厨房。

关文杰带来的食物，大部分都出自柳庆国，这个柳少希一看就清楚，剩下那些想必都是由韩雅芬置办。

柳庆国厨艺自是不用说，能胜任五星级酒店大厨，哪一个不是这一行业佼佼者？但厨艺再如何高超，也不可能把所有菜色一网打尽。

安祁县地方菜柳庆国就不曾涉足，这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糟味，除了酒酿圆子之外，其余他鲜少碰触。

关文杰却是自小就吃惯，所有腌味干货中，糟味是他不多喜欢的食物之一。这次回家，他就把家里提前备下的糟味都包圆了，整整一只鸭子，足有一盆。

一开始柳少希吃不惯，岂料吃着吃着，适应了那种独特的味道，竟有些喜欢上，便也成了消灭糟鸭的生力军。

糟味是冷盘，只要化冻即可开吃，卤味同样。

只是如今天冷，吃寒凉的东西对身体不好，柳少希便将当餐饭菜都加热了一遍。

吃着久违的家乡饭菜，又有铜炉烤火，柳少希这一顿吃得别提多舒心。

吃饱喝足，两人谈起正事。

柳少希：“文杰，你真决定回家乡发展？”

“嗯。”关文杰一脸郑重应道，“我感觉不太好，总觉得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回家之后，尤其是踏入荒宅，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心底似乎总有个声音在催促我要做点什么。”

停顿片刻，关文杰继续说道：“当时我最想的便是买下荒宅，但光买下并没什么用，直到跟我妈谈起这事之前，理由都不用我想便自动闪现在脑海中，那一刻我就决定开办植物工厂。”

“植物工厂？”柳少希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心中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没那么高深，说白了其实同温室差不多，区别只在于科技含量更高，对大自然依赖性更低，连光照都可以借助人为手段实现。”关文杰简单介绍了一下，结束时又加了一句，“相应的，成本也更高，且比较依赖电力。”

柳少希不通农事，但有一点他听懂了，植物工厂尽管有着诸多缺点，却是目前农业生产摆脱大自然钳制最佳途径：“成本暂且放一边，高昂的能耗你有办法解决？要知道，真走到那一步，想必电力供应很难保证，你比我更清楚，三湾村并非电力保障区。”

“使用清洁能源，风电、水电、太阳能……”关文杰早有准备，不假思索答道，“若这些都不管用，还可以准备燃油发电机，就是成本会大幅攀升。”

“钱不是问题，我爸妈给我留了不少遗产，再加上震后保险公司赔付的款项，还有爷爷提前留给我的积蓄，够开发荒宅。”说到钱，柳少希那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随口间就把家底脱出。他担心的唯有一点，那就是关文杰直觉是否准确，否则，这一切都是多余。

偏偏就这一点，关文杰无法保证，哪怕曾有过验证。

一时间，宿舍陷入无言的安静中。

沉吟许久，关文杰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少希，你要觉得这太过荒诞，少出点钱就是，我反正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开办植物工厂，大不了一开始步子迈得小一点。”

柳少希撩了撩眼皮，斜睨了关文杰一眼，很快，眸光变得清亮又坚定：“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答应。”

关文杰：“……”

不等对方回应，柳少希再次开口：“既然决定了，那要做就做大的，把荒宅和附近没人要的地方一并都买了，不能买就承包。至于植物工厂，就按你的想法来。”

柳少希深知，钱没了可以再赚，若错过可能的机会，却要后悔终生。他和关文杰两人都有一身赚钱本事，不怕跌倒，就怕错失人生当中仅有一次的机遇。

“……”关文杰再次哑口无言。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大胆，够有魄力，仅凭一个找不到多少依凭的直觉，就赌上前期所有积累。没想到柳少希胆子比他更大，不做则矣，要做索性就做了个彻底，竟然赌上全部身家，仅留柳庆国手上那点家底。

惊讶过后，关文杰心里满满都是感动。柳少希敢这么做，未尝没有他这个因素在，换成别人，只怕对方连考虑都未必会考虑。

“行，那就这么办。”关文杰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很快就将事情敲定下来，即便这么做风险极大。毕竟植物工厂目前还处于试验阶段，说白了，盈利前景黯淡，暂时不适于推广应用。

但要处于极端环境下，这却很可能成为救命稻草。

正如柳少希所说，钱没了可以再挣，有些东西失去了，却再无补救可能。

既然关文杰有想买荒宅冲动，并且心里浮现植物工厂这个念头后，一直挥之不去，那不妨一试。

接下来一段时间，天海市情况逐渐好转。先是空调逐步到位，紧接着水管修复进度也加快，随后管道天然气供应恢复通畅，就是有一点一直未能得到改善，电力需求那是噌噌噌往上涨，限电依旧不可避免。

关文杰偶尔会坏心地想道，要是降温幅度再大点，以至于下水管道都冻住了，柳少希脸上会呈现出怎样一副精彩的神色……

只不过想着想着，连关文杰自己都恶心到了，赶紧刹住这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念头。

正当大家都以为今年要过个多少年不曾见过的寒冬时，冷空气终于过去，气温快速回归正常，等稳定下来时，平均气温只比往年同期低上一些。

没有低温限制，各行各业快速恢复。

继燃气供应正常后，限电也很快结束，当自来水从各家各户水龙头流出刹那，所有阴霾尽去，市民只差没高歌一曲以示庆祝。

这个冬天太过煎熬，北方比南方要好一些，那也只是相对，跟以往相比，也是问题诸多。最大麻烦便是大雪阻路，运输受到极大影响，物价不可避免上涨。

南方则更惨，要不是有积雪充当生活用水，日子过得只怕会更加艰难。这已经不是普通家庭用钱所能解决，恰恰相反，钱成了桎梏众多工薪阶层最大阻碍，在此期间，简直可以用花钱如流水来形容。

当生活工作全面恢复后，不少家庭延续第二场冻灾时的观念，依旧保持节衣缩食状态，整体消费能力大跌。这还不算完，这场冻灾之后，民众囤积物资成了普遍现象，尤其是食水方面。

直至接下来数月再无灾害降临，这种情绪消散得差不多，人们才得以摆脱之前紧张不安心态，投入到新一年工作生活中。

望着窗外阳光明媚，校园重新变得生机盎然，无论师生都对未来充满希望，关文杰微眯起眼，不知为何，他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往年寒假过年前后，关文杰会找勤工俭学的贫困生负责照顾并售卖草莓，今年就更不例外，甚至还一反常态，延长工作时间，直接将整个寒假所有活都外包出去。

柳少希本欲再次接手，被关文杰阻止。先前是没办法，那时候人心惶惶，心思浮动，那么一大笔钱经他人过手，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诱惑，关文杰不想考验人性，因此，哪怕柳少希不通农事，也成了不二人选。

现在生活已经恢复正常，有了足够多赚钱途径，为钱烦恼的人铤而走险几率大减，关文杰自然走得很是放心。

到家当晚，关文杰便重提入手荒宅一事。

这次，就连反对最为激烈的韩雅芬都消了音。无他，只因在荒宅生活了几个月的四只鸡，到现在都活蹦乱跳，一点没有不适迹象。

韩雅芬不知道的是，其中一只曾经病过。

关文杰不确定为何这只鸡会不药而愈，他有过猜测，原因不外乎两点，要么这只鸡捱过病情最严重时刻，最后靠自身免疫力痊愈，要么就是井中不知名陨石有治病功效。

联想到其中两组包括病鸡在内，生活条件相当简陋，在那样的环境下居然没有冻病不说，甚至还连原本病着的都好了，关文杰便更倾向于它们经历了反复挨冻生病治愈这一过程。

可惜，当初没有想到这种情况，关文杰并未仔细观察，现在他更没时间顾及这个，只能等往后再来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