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北冥沧海(2 / 2)

和焕安看见周围两艘乌篷船已围拢过来,叔伯们摆起了某种架势,周围的空气有些抖动。在大人们的凝视中,和焕安走上船头,此时星光不见,海面一片漆黑。“阿三,开吧。”面前一层薄薄的气流似乎开了个小口子,海风剧烈地灌进来,嘶吼作响,脖子上的灵石忽然亮起诡异的白光。就在那一刹那,流氹湾岸边的渔童似乎看见海平面弯曲了一下,接着是数十丈高的海浪压顶而来,海墙后的白光一闪而逝。那夜流氹湾巨型船只因采办上灯节花礼悉数离港,逃过一劫,但近海的数十张商船,大小渔船,损毁难记。

乌篷船上,众人似乎远未回过神来,那一刹那宛如灭顶之灾的征兆仍历历在目。和谦力率先爬将起来,抱起跌到在地的儿子。看着船头的白衣男子一语不发。当时,应该是眼前这人救了大家,面对那通天的撼海水柱,是他站在水面将水柱压回海面,再化作巨浪消散的。大概在今晚之前,不会有人能够想象这是风力能为吧。“多谢这位公子相救,敢问.......”白衣男子拱了拱手,“不敢当,谨奉师命前来。当年在沧海便叮嘱你,万不可动那灵石之力,即便在这海上,御风十阶难不成是开玩笑的?”“......御风十阶......没听错吧”,周围的人不禁议论纷纷,更有向和家老三这样的忍不住伸长脖子向和焕安窥探。即便刚跨过生死大坎,靠海谋生的和氏门中本也没有贪生怕死之徒,更何况作为崇武宗门人士听见传说中的“十阶”,联想起先前的那幕,实在心神震荡。

“原来是沧海大宗师,有失远迎。不过,宗师有所不知。焕安本就不能活过坛祭,此次前来只想了却心愿,一测他的御风之力,不料这大海也压不住他的力量,万幸有宗师前来。今夜后,籍上也留他一名了。”和谦力说完低头看看怀中瘦小的和焕安,眼神黯淡,“不过,这么大的声势,想必已经惊动灵史台,御灵史怕是已在路上了......”白衣男子一扫衣袖,“和焕安,不是非死不可。只是不知,和大公子愿不愿意让他冒冒险了?”闻言,和谦力猛地抬头。“让他,试试这沧海秘境吧。”

无涯大陆御灵者众多,均以能进入苍山灵史台成为御灵史为荣。每三年一届的苍山际会都会云集成千上万前来求学的史徒。而沧海秘境却只存在于皇室密辛以及五大宗派辑录中,传闻秘境遍布机关,更无人知晓秘境中有什么。当年,和谦力只身前往秘境,本不报希望,却刚巧遇见下山垂钓的沧海老人,讨得灵石,话中又了解到秘境中的沧海一派。如今这沧海弟子一出手,便知已入化境,想来在那沧海秘境中或许真有驯服御风之力的法门。

当年,曾有火系御灵师到达八阶,向九阶突破时走火入魔,将整个东部灵兽城烧毁,御灵史损失半数,最后将灵兽城从大陆切除,才阻止火势蔓延。自此,御灵台便为了维系世间安稳,对御灵师灵阶严格盘查,并律令毫不姑息,不过几百年来,七阶以上者少之又少。如今,和焕安的存在是大陆的威胁。

......自小便在山野中游荡,和焕安身在这秘境内也没有焦躁不安。靠着身后的松树,还是生平头一回体验这么静,一丝风也没有的感觉。以前,风便是和焕安的眼睛和耳朵,通透得从来不会迷失方向,无论是在崇山峻岭还是繁华京都。现在在这秘境中,仿佛被人捂住了眼和耳,却诡异地让和焕安感到平静。从出生以来,便能清晰地看着死亡一步步逼近,京都“等死”的这几天即使看见母亲通红的双眼,和焕安心里也没有波澜。但望着秘境中云气悠悠飘过,不辨四时,不知饥饿的自由让他甚至希望从此此待在这秘境里就好。此处无风,自己便是。

这么想着,随手便抓起树枝,挑动浮着的云左右飘动,归拢,散聚......玩了会又觉得不过瘾,搅动着周围的树和山,混在一起。

三万沧海六千郡,百八洞明十三境。

万年前沧海派为求清净,宗师合力将沧海从无涯大陆划离作为修习之地,留下十二境作为必要时出入沧海的门户。万年来,沧海周围形成了无穷小郡村镇:有的镇子崇武,每年均有弟子求得入沧海修习;有的因种种原因不愿再使用御灵之力同其他法门幻术,反而崇尚手持耕作的田园生活,便成了渔阳村般遗世独立的居所。加上沧海灵力充沛,诸多洞天福地中也诞生了许多能人异士,甚至形成了道观庙宇。各中繁荣,难以一一记述。

世人只道沧海秘境包罗万象,却极少窥见秘境守卫后的沧海。所谓“沧海秘境”不过当年沧道人为图方便抵京,在远海设的便利门,现在成了十三境之一。

和焕安跟着那两名灰衣走了许久,遥见连绵群山时,那师兄拿出一片竹板往地上一扔,倏忽间出现了一条方头船,承着三人向天际悠悠升去,惊得和焕安是一动不敢动。船很稳,周围却是云翳飞腾。一旁灰衣师弟前言不搭后语地介绍着:“这便进了沧海派所辖,二十八宫加一斋一堂,一堂是我和师兄所属的膳堂,一斋便是待会你拜见真道人要上的粟一斋......南面是无涯峰,东边五十里是枫丹万林......还有观星台,剑炉,丹阁......纱房,丝库......”看着底下各峰光晕笼罩的华宫殿宇,影影绰绰,这俨然便是州属藩镇啊。不一会,船缓缓停在群山环绕的一座小峰下,两灰衣朝着峰顶恭敬一拜,待和焕安下船站稳,便乘船走了。

四下无人,头顶星光闪耀,夜风过,气息那么不同,和焕安忽然间才那么真实地感到自己已离开渔阳镇,又这么匆匆地新到了一处......叹了口气,踏上面前上山的石板路,朝着不明所以的远处一步步前行。

山顶,丛丛竹林郁郁葱葱,溪流不知何起不知何终穿林流淌,石灯散落。一轮巨大的圆月挂在空中,远处数间茅屋笼罩着月光,透出明亮灯火。上了台阶,刚准备叩响木门,门便开了。

“进来说活。”一道浑厚低昂的声音传来,转进屋去,内中靠窗处坐着一彪形大汉,腿上搁一长刀,正聚精会神地擦拭着。和焕安等了一会,待大汉“铮”地将刀放在案板上,抬眼盯着和焕安,目光如炬。“刚从枫丹狩猎回来,师傅去大殿同那些个老家伙交代去了,你在此等候着。”说罢,又拿起刀拂拭。不知为何,和焕安顿觉四周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风也有些凝滞。忍了一会,和焕安四处打量起来,末了走到一旁矮几,坐了下来。屋内只剩下灯火滋滋,和擦拭的声音。良久,和焕安将包袱放在茶几上,解开,刚想拿东西出来,扭头向着大汉,“你要吃东西吗......二娘给我备了梅子饼。”“......不必。”大汉似是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回了句。便听见和焕安窸窸窣窣吃了起来,倒也自在。

不知多久,屋外“咄咄”响了两声,只见一老者走将进来。苍颜华发,精神矍铄。一席白服,猎猎作响。“师傅,和焕安到了。”大汉走上前,躬身说道。和焕安站了起来,鞠了鞠。真道人慈眉善目,抚着长须,说道:“我听华安说了,你在流氹湾可闹出不小动静,和府子弟倒是一代比一代有出息啊!”说着,哈哈笑了三声。“不过,”话锋一转,凝视着和焕安,“这御风十阶着实难办,你可想过到这沧海之后,是何出路?”和焕安低着头不做声。“御灵阶数不过先天潜力大小,有些人终其一生也难达到本底限界。可是御灵一过六阶,便通天数,引天之力。随年岁增长,灵气愈加难以驾驭......无怪乎灵史台这般谨小慎微。”真道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是逃得一死,但留你在外终酿大祸。既然上了沧海,便不能再放你出去。膳堂缺着人手,我便封了你的御风之力,你多带上几道灵符,就上膳堂吧。”

听着真道人平静的话,和焕安心里一凝。上膳堂,呵,上那等死啊。自小,和焕安便是数着日子过,逃进沧海秘境,逃到渔阳村,那段时间的悠闲无虞着实让和焕安向往和享受。可是,就这么被困住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几十年,真让人不甘心啊。前头十年在和家庄上困着,往后余生在这沧海膳房困着,真是一眼到头的生活。和焕安没有那些梦想修习练武,自成大家的志向。可是从前独自跑出庄子,在林中高树上,享那山风阵阵的潇洒快活;以及今天船行云端,劲风拂面之时,那般酣畅淋漓,却让和焕安魂牵梦萦,绝不愿割舍。那是自由自在,那是无所拘束。

屋内狂风骤起,灯火顿熄。黑暗中和焕安一个翻身,越出数步,骤然停住。手持着利刃,目光凛冽,逼视着前方的人。和焕安本想趁着乍黑的一瞬夺门而逃的,这沧海既不能待,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为家。谁料下一刻门口竟出现了大汉的身影,无声无息。冷汗顺着眼眶滑下,月光下和焕安有些颤抖,还未有下一步动作。眼前突然一黑,倒了下去。

下一刻,屋内已是光明如初。

“也是,想来天天和风打交道的人自是困不住的。”老者挠了挠头,自始至终位置没动分毫。“既然他不愿在那膳堂,便来咱们这粟一斋吧。只是他选的这路怕是艰难得很呐。大殿那边我和那几个老东西说过了。诶,祠严老头还是一样难对付,真是越老越倔......“

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继续说:”正启啊,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