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咖啡馆事件簿.跳过(2 / 2)

「虽然是我擅自这么希望,不过我有种预感,自己和青山先生或许总有一天会演变成能够深入彼此内心的交情。只是,现在我还无法鼓起勇气。能请您再体谅我一段时间吗?等时机成熟了,我会主动告诉您的。」

她的话十分抽象,我也没办法肯定自己是否完全明白。我知道她虽然隐藏内心深处所背负的真相,却还是想告诉我这件事的存在。我原本就不想强硬地侵犯她的隐私。若问我有没有能接受她秘密的觉悟,我也无法回答。我能够做的,顶多就是在她需要的时候静静地走进她的内心。

「对不起,你只要说你想说的话就行了。」

「没什么,您不需要道歉。」她的声音总算恢复温度了。「我才要跟您道歉,我刚才的表情应该很难看吧?我打从心里感谢您温柔地体谅我。」

「我做的事情没有那么高尚啦。我自己也觉得不该说那么轻浮的话。如果你觉得难过或想找人倾诉,我都很乐意当你的听众。」

「谢谢您。是啊,偶尔也会有点辛苦,但我没问题的。」

当她露出以往的笑容时,我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也感觉今晚看似缩短的距离好像又回归原点了。

「有个人会负责保护我,现在也是我很重视的好友。」

太好了!没有我出面的余地肯走比较好。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也不知该采取什么态度才对。我低垂的视线看到了空酒杯,但此时请她替我倒酒好像也不对。

「……我去一下厕所。」

最后我选择中途离席这种极平凡的逃避方式。不过,我事后才知道,至少对咖啡师来说,我那可笑的行动其实是正确答案。

该打起精神重新挑战,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呢?

我犹豫不决地回到座位后,发现咖啡师在我离席时又多点了酒。看来她的酒量不错。既然决定重新挑战,那这次一定要请她替我倒酒。

到了晚上九点,昏暗的灯光突然变得更微弱了。

背景音乐变成一首耳熟能详却改编成bossanova风格的曲子。服务生单手拿着小巧玲珑的蛋糕从店后方走向我们,蛋糕上的火光还不停跳动着。

应该不可能吧?服务生动作非常自然地将蛋糕放在我面前。

「生日快乐,青山先生。」

照理说应该看不太到,我却很清楚明白她脸上挂着笑容。

「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啊。」

在当事人开口前,她就已经猜出我的生日了。那是神无月(十月)的最后一天,以西方的习俗来说即是万圣节。虽然不是生日当天,但我和咖啡师的偶遇让今天成了最适合庆祝的日子。不过她在乾杯时只字未提,我原本也不抱任何期待。

「这个『赔罪』安排得真巧妙呢。」

「赔罪?」她的声音听来有些讶具。

「你替我庆生,也是为了顺便履行上个月说好的赔罪吧?」

「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替人庆生还需要理由吗?」

她诚挚的好意真是灿烂夺目啊。想到自己竟恶劣地以为她替我庆祝是别有用心,让我相当羞愧,表情变得很难看,咖啡师也误会了我的意思。

「啊,您还是很介意吧?上次真的很抱歉,但请您放心,我已经狠狠骂过叔叔,也叫他把联络方式删除了。」

「这我倒是没有放在心上。不过藻川先生他会反省吗?」

我话一说出口,对方的表情也变得很难看。「完全没有。他跟以前一样死性不改,老在营业时打瞌睡。干脆在那个角落的椅子上放个大玩偶之类的东西好了,要是不把他平常坐的地方挡住,他一定又会偷懒。」

只要把椅子拿走不就得了?但我还是别这么说。

片刻后,店内的灯光又恢复成原样。我望着正在切蛋糕的她说:

「所以你才多点了酒吧?你能够拜托店家准备蛋糕的机会只有一次,就是我暂时离开时。因为还要等蛋糕送来,你才又点酒来拖延时间。」

「完全正确。来,请用。」

小巧的南瓜蛋糕看起来并非用来庆生,但以临时准备的来说,已经超乎水准了。即使不如藻川先生做的苹果派,味道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当我正对她准备得如此周全而无比佩服时,她接下来的举动又让我再次得知自己小看她。

「说到生日,还有一个东西是不可或缺的。」

咖啡师说完后,便拿出心暖商店的小纸袋。

「这是礼物,请您收下吧。」

「咦?这不是……」

「您不用客气,这原本就是为了送您才买的,价格也不贵。」

我边向她道谢,心里边感到疑惑。我在心暖商店前遇到她的时候,她手上好像已提着这个纸袋了。就算不是今天,她也早就打算送我生日礼物了吗?

咖啡师露出彷佛是自己收到礼物般的灿烂笑容,满心期待我会当场拆开礼物。

「我觉得您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你还真有自信。是跟咖啡有关的东西吗?」当我正想撕开封住纸袋的胶带时,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不是的。我给您一点提示吧!今天我们乾杯时的理由是数字8,如果要从谐音联想,该读哪个发音呢?或者改读成蜜蜂(2)这种昆虫,从它们擅长的动作来联想,也未尝不可。」

我脑中立刻闪过某样东西——但可能性太低了。

不会吧?当我这么想时,便再也按捺不住了。我撕开胶带,从纸袋中取出一个大小如文库本的箱子。我连小心拆开的耐心部没有,快手撕开上头印有心暖商店标志的包装纸。

然后我哑口无言了。

「如何?您还喜欢吗?」

我凝视她彷佛写着「成功了」的脸。为什么这东西会在这里?

这根本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设想周到的咖啡师所准备的礼物,正是数小时前我含泪放弃的飞镖(3)。

3

「啊,哼哼,我知道了,美星小姐!」

眼前竟发生了不合常理的事情。即便美星咖啡师再怎么聪明过人,也不可能事先预测到我会和飞镖扯上关系,因此透过逻辑所推论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你在心暖商店同一楼层偷看到我正在试丢飞镖,然后趁我离去时赶快买下它,再绕到我背后向我打招呼,对吧?」

「我觉得完全不是这样。」

2「蜜蜂」的日文发音与8相同,都读成hachi。

3飞缥(矢)的日文发音与8的另一个发音(ya)相同。

咖啡师毫不迟疑地否定我的推测。这种情况不该说「我觉得」吧?

「如同我之前说的,我亲眼看到青山先生从心暖商店走出来。虽然您回头望着大楼的表情简直能以依依不舍来形容,但也只停留了顶多数十秒吧?如果我要在这段时间买下飞镖并拜托店员包装,再从别的出口绕到您背后,其实有点赶呢!而且……」

「而且?」

「刻意挑选本人决定不买的东西当礼物也挺奇怪的吧?」

「呃,我不是不想买,而是买不到——」

没错!我想起自己不得不放弃它的理由。

「我明白了。话说回来,我记得在试投时,架上还摆着飞镖,但当我试射完后,架上就连一盒也不剩了。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我专心试投时,把飞镖买走了,而那个人就是你。」

「您的意思是,我没有考虑到青山先生您可能在试投后决定不买吗?」

我「唔」地低吟了一声。仔细想想,我会下定决心买飞镖,全是因为那奇迹似的第三次试投。若只看我第二次投掷前的凄惨成绩,反而我不会买的可能性比较高吧?

「……不不不,既然我愿意试投,就可以确定我对飞镖有兴趣了,在那时先拿走商品也没关系,可以等到我试投结束再去结帐。」

「如果是这样,就和您提出的第一个推论一样,时间会太赶。」

她果决地驳回我的想法,看了看手机。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差不多该离开了。」

理所当然的,当我们结完帐并搭电梯从大楼走到木屋町通时,夜幕早已低垂。让她独自走夜路返家不太好,我正犹豫着是否该送她回去,在路上问出真相时……

「那我就先走了。」

咖啡师作势想逃跑。

「先走?你打算一个人回去吗?」

「您不必担心,有人在这附近等我。」

「是来接你的吗?该不会是藻川先生?」

「不,真要说的话,叔叔比较像是等人来接的人。」

她以充满强烈黑色幽默的玩笑含糊带过。站在高濑川河畔的她,脸上的笑容不同于以往,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看到她的态度,我突然明白了。或许有个男人正在附近等她。

若非如此,便难以解释她为何不想让等她的人和我见面。从她说「替人倒酒的机会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点来看,可以推测出她有交情好到能一起吃饭的异性朋友。先不论咖啡师比较重视我或是那个人,不想让两位异性友人见面的理由,随手一捞都能找到一大堆。

「只要你能够平安回家,我无所谓啦。」我觉得自己笨拙的假笑被夜色掩盖了。「但好歹先告诉我你是用了什么机关嘛。」

我提起纸袋左右摇晃,她便微笑着叹了口气。

「那就把它当成习题吧。这是我设计的trickandtreat。若您想到什么头绪了,请务必前来塔列兰一趟。」

——恶作剧和礼物吗……

我望着她向我行礼致意后便离去的身影,对不忘改编万圣节固定台词的细腻心思露出苦笑。当我百思不解的习题阻挡了通往塔列兰的道路时,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认为她或许打算藉此暂时劝退想继续深入的我。不过,当她即将消失在转角时,又对我挥了好几次手;她的动作实在太俏皮了,让我的胡思乱想也随之烟消云散,踏上回家的路途。

在那之后过了不到十天,状况出现了变化。

没解出习题就不敢去学校的自己真可悲。对方特地送我的礼物根本不像我的东西,到现在都还没投半次。我好想喝咖啡,却又完全想不出答案,不好意思光顾塔列兰。百般无奈下,我只好坐在常去的roc'kon咖啡店,茫然地拼凑着派不上用场的思绪。

突然问,一道自行烘焙咖啡豆的芳香飘过我鼻尖,我才察觉到店里似乎有什么动静,便看向店门口的玻璃门。

「——咦?」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冒出这句话。

我对这套灰色的西装有印象。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我发现他体型修长,胶框眼镜紧贴在挺直的鼻梁上。

「嗨,前几天真是辛苦了。」

我吓了一跳。眼前这名对我露出亲切笑容的人,就是在心暖商店鼓吹我试投飞镖的男性。

「上次多谢你了。」

「没什么好谢的,我不过是问你要不要投投看罢了。」

男性有些困扰地笑了笑,并未认真回应我的道谢。或许是在全年无休的杂货店工作的关系,没有所谓的周末假期,他连星期天也穿着西装。接着他转过身朝站在吧台内的店老板唤道:

「我可以和他并桌吗?」

「没问题。不过并桌这说法原本应该是用在不认识的客人身上呢。」

轻笑着回答的老板嗓音沙哑,配上浓密的八字胡,看起来充满威严。他选在这个学生很多的地点开业,短短数年就让来客数维持一定的水准,还亲自前往大阪某间开设咖啡师培育班的厨师学校授课,在培育未来人才方面不遗余力。

如果老板刚才那句话是多余的,那男人和善地回答「受教了」也同样多余。更何况我和这名青年根本没什么话好谈。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情况呢?虽然我感到疑惑,却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好在隔壁的桌子和他面对面坐下来。

男性点了两杯咖啡,其中一杯是给我的。我不好意思地接过杯子,正烦恼着该如何化解尴尬的气氛时,接下来的几句话却一口气让我的困惑抛到九霄云外。

「对了,我还没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胡内波和,请多指教。」

「喔,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喔。哎呀,没想到美星竟然也有能单独和对方去小酒馆的异性友人啊。」

我差点把含在嘴里的咖啡喷出来。

「你认识美星小姐吗?」

「是啊。我看到离开心暖商店的你和美星说话,她那轻松的笑脸让我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她竟能像以前一样,轻易地卸下心防和异性交谈。」

他的确可以从店里清楚看到她和背对着心暖商店的我交谈的表情。不知不觉间,我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因为只有我说话时依旧保持有礼的态度,但名为胡内的男性却可直接称呼她名字,至少可以推测出他应该比我年长。

我只针对他话中让我在意得不得了的地方提出疑问。

「请等一下。你说像以前一样是什么意思呢?」

他拿起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像是在说「糟了」。

「难道她什么也没跟你说吗?」

「是关于异性和男女关系的事吗?虽然她说过让人怀疑曾经发生什么事的话,但除此之外,我就不知情了。」

一听到我的回答,他彷佛在烦恼什么似地低头陷入沉思。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听着头顶上的喇叭传出的摇滚老歌。一首歌播完,换成另一首歌。店里的客人离去,又有别的客人进来。我喝了一口咖啡。最后,当曲子又换了一首时,胡内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说道:

「你真的想知道美星以前曾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咦?」

「就算你知道了,也没办法改变过去的事实。即便如此,你还是下定决心要接受她所背负的事物吗?」

他的问题我早就想过了,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找出答案。

「……我想知道,不是因为好奇或单纯地感兴趣。她觉得或许有一天能和我演变成能够深入彼此内心的交情,只是现在还没办法鼓起勇气。所以我想等到那时候再问她,否则感觉就像我背叛了她的信赖。」

我并不擅长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却仍努力地想传达自己的想法。因为我也感觉到对方认真的眼神似乎想从我心里引导出某个答案。

「你和她都承认,我对她来说,是有点特别的人。看来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无法只用我自作多情来解释。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但是,如果我的目标是其他人,就不能在这里失败,我想尊重她的意愿。」

不过,胡内却在此时说出我意想不到的话。

「即使那有可能让你或美星遭遇危险?」

我听不懂他的意思,皱起了眉头。「危险?」

「若非如此,我也不想轻易地说出这件事。正因为那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往事,美星才不想坦白吧!但如果因为这样就隐瞒,说不定又会再次重演。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才考虑告诉你。当然,你可不能告诉美星喔。」

胡内彷佛在等待我的回应般,僵硬地喝起咖啡。

我陷入极大的困惑里。由于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我也没办法猜测出我们两人可能遭遇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