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轻颂,两人一路说笑很快就到了那座连接山谷与外界的石桥。这几天接连下了几场大雨,河水比平时上涨了一些,那潺潺的水声听上去又快又凉。石桥的桥面已经在那次战斗中被那名魔法师给摧毁了,现在的桥是人们在那几个仅存的桥墩上,用现成的木料搭建而成的。索鲁与希儿过了桥,已然踏在了外界的土地上了。
“好开心啊!我第一次出远门呢!”希儿兴高采烈的跑向前方,在一棵腐朽的老树桩前采下一朵可爱的小黄花。“外面的花都比较好看呢!”
“……实在没感觉外面的花花草草跟山谷里有什么区别。”索鲁挠了挠耳朵,无奈的摇摇头。
“你真是个不浪漫的人!”希儿白了他一眼。
“我们去前面那颗大树下的草地休息一会吧。”希儿指着不远处的一棵盘根错节的、看起来很有年头的老树。树下有一片点缀着许多小黄花的草地,向后延展过去连接一大片金色的草滩,掩映着蔚蓝的晴空。希儿不等索鲁回答,就将他连拖带拽的拉了过去。
“我肚子饿了,你带了什么吃的吗?”
“你除了吃就是吃,也没见你会点别的!”希儿似乎显得很不满意。
“肚子饿也有错啊!”索鲁一脸不可思议,摸了摸打鼓的肚子,蹲坐到老树下。“到底有没有呢。”
希儿翻起了行囊,索鲁在一旁伸长了脖子窥望。
“忘了……”
索鲁一屁股跌坐到草地上,这一跌似乎引起了他旧伤的疼痛,不由得皱起眉头捂住了胸口。
“你没事吧?!”希儿慌了,急忙扶住他。“我就说哪有好得这么快的,你还说你不是硬撑!”
“不过被那个祭司伤成这样,你还撑得回来算你厉害!”
“我不是自己回来的。”索鲁喘了口气,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当我醒来时我就在床上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是有人救了你啦?”希儿陷入了沉思。“会是谁呢……”
此时,树后的草滩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算了!我就知道你一定靠不住,找食物什么的我最擅长了!”索鲁把袖子一挽,不顾希儿阻拦径直朝那片广袤的草滩深处走去。
“等等,你的伤还没好呢!”希儿急忙跟在他后面追了进去,不过她哪里追得上索鲁,很快的那浓密的蒿草丛很快湮没了他的身影。
当希儿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那些一人多高的草茎给包围了。这些金色的芒草密密的生长着,妖冶的在风中摇摆,叫人根本分辨不出方向……
草丛中似乎有一个白东西在惊慌的逃跑,索鲁认定那是一只兔子,紧紧跟在它后面一路追赶。然而这片远看起来很美丽的金黄色草滩,进入其中才会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刁难人的迷宫。他拨开草丛一脚深一脚浅的追赶着前方那个影子,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基本上已经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白影终于停止了逃窜,躲到了不远处一堆茂密的乱草堆底下。索鲁大喜,蹑手蹑脚地走到附近,猛的朝那堆乱草扑了过去。谁知那道白影比他想象中要敏捷多了,突然朝旁边一窜,不仅叫索鲁扑了个空,还顺势在他后背上一蹬……索鲁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手足无措的被这一股力朝前方的草丛推了过去,压塌了草堆这才发现,那后面是一个相当高的陡坡。此时惊慌已经来不及了,他不知道载了多少个跟头,一直从坡顶滚到坡底下……
“索鲁这个白痴,跑到哪里去了!”希儿跟丢了索鲁,不免开始有些着急起来,开始在草丛里乱走。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
“哥哥?”
没有人回答。
“搞什么啊?!”希儿开始觉得有些害怕起来,本能的转过身来朝后方退去。
突然,一道影子飞快的在她周围那茂密的蒿草丛里穿梭起来。希儿警惕的环顾着四周,吓得不知所措。
“什……什么东西?!”她颤抖地喊道。
那东西快速的在草中移动,霎时间,一道黑影从里面跃出,朝她猛扑过来。
“哇啊啊啊!!!”希儿尖叫着掉头就跑,慌不择路的、踩到草中半埋的一块石头摔了个大跟头。
光阴流转,逝水无痕。圣城艾德蒙的荣耀,并没有因为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而有丝毫改变,那些风霜的痕迹或者历史的铭刻、不知在何时就已被不动声色的修复完整。他永远是一位完美的王者,居高临下的向凡人展示他那毫无瑕疵的圣洁微笑。
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灾难不能对他的辉煌造成丝毫影响,就好像历代俯视着这座城的帝王们一样,仅仅只剩下的那些离奇的传说与故事,被吟游诗人们街头巷尾的在尘世间传诵着……
艾德蒙城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了,通往皇城传送门的主大道两旁插上了华丽的旗帜,整条街被装饰一新。花瓣漫天洒下,彩带飘舞,几乎全城的人们都争先恐后的跑到这条铺满白金砂石地砖的长街上热烈的期盼着什么,一时间这条主干大街上接踵摩肩、人头攒动,喧嚣与呐喊声此起彼伏。数队圣城卫兵艰难的筑起人墙,好不容易才将这些热情的人群拦到了道路两边。
嘹亮的号角声此起彼伏的从城门口传来,一队整齐而肃穆的精锐先锋队伍从人们面前开过。紧接着,在人们热情的欢呼中,伴着马蹄的顿挫,一个骑着白色珀伽索斯马(珀伽索斯(pegasus):形状如马,是一种生有双翅能够飞行的罕见珍兽,体力及速度都是普通马的好几十倍。资质最顶级的头上会长出角,数量更加稀少。)的年长男子的身影渐渐清晰,他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胯下的珀伽索斯头上生有三只纯白的角,镶金的马笼头上嵌着萨特皇族的纹章。
他金棕色的长发束在脑后,银光闪闪的铠甲上镶嵌着许多精细的金色花纹,从其上那些长短不一的旧划痕中可以看出它曾经受过不少次战争的洗礼。他的目光并不凶恶,面容上岁月与沧桑的痕迹也无法掩盖那双翡绿色的双眸中的平和与正直,须眉中又隐隐透着一股坚毅不屈、和那一种天成的王者气质。
“雷格蒙顿亲王!!!”人们不约而同的激动着喊,场面差一点失去控制。
雷格蒙顿(legemeton)亲王略微拉了一下缰绳,放慢了脚步,微笑着举起右手向左右两旁人群示意。人群更加沸腾了,争先恐后的想要涌到大道中央来,卫兵们不断拼命拦阻才不至于使秩序更加混乱,他们不住的伸出手想要触摸雷格蒙顿亲王的手和马匹,并为他献上花环和各种礼物,亲王面带微笑一边和大家握手一边在被挤得很狭窄的通道上艰难的朝皇城前进。
人们簇拥着亲王的队伍一直到他进入皇城的传送门,热情的人群还久久不愿散去……
这时,由远及近的又传来一阵号角声。另一支规整的队伍踩着凌乱不堪的路面朝着皇城传送门得方向驶来,大家不约而同的朝那个方向看去。
这位年轻的女性将领骑着一匹独角的栗色珀伽索斯,并没有穿戴沉重的盔甲。只着一身素净的白衣,胸口等要害部位包裹着暗哑的银色护甲,身后披着一张藏蓝色的绣有些许金花的长斗篷,满头亚麻色的长发编成发髻分别盘束在耳后,脸上的表情沉着而稳重、也许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右手,或者那应该被称之为义肢吧,尽管套着寒铁色的片甲护臂,还是能隐约看出她的整条右臂,似乎都由一种晶蓝色、发着微光的半透明神秘物质构成。
人们沉寂下来,自觉的退到了大道两旁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没有欢呼,也没有鲜花和礼物的夹道欢迎,在大家冷漠的目光注视下,这名女性将领率领着她的军队,寂静的走过那条大道朝着皇城前进,马蹄踩碎了那一地凌乱的花瓣。
前方不经意间有个彩色的皮球悄悄滚到了道路中央,一名小男孩突然从卫兵的空隙里窜出,冲到了马前,想要去捡回那个球。
这名女性将领吃了一惊,若不是及时拉住了马,这个男孩差点就被她的坐骑踩中了。她翻身下来,将那个球捡起放到了男孩手中,被卫兵挡在身后的他的母亲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
她将那个孩子送回了他的母亲身边,并摸了摸他的头,这名妇人用颤抖的声音不住的说着谢谢。
“凶手……”男孩抬起头,一双清澈而稚嫩的瞬子里满是怀疑与憎恶。他盯着她的眼睛只说了两个字。他的母亲吓得脸色都变了,慌忙捂住他的嘴。“凶手……”男孩抬起头,一双清澈而稚嫩的瞬子里满是怀疑与憎恶。他盯着她的眼睛只说了两个字。他的母亲吓得脸色都变了,慌忙捂住他的嘴。
女性将领听到这句话,似乎略微有一些触动。她没有多作停留,上了马又继续前进,身后传来那位母亲不断的道歉和感谢声……
逗留在大街上的人群窃窃私语着,渐渐散去,艾德蒙城又恢复了日常的平静。
“这是为啥?为什么同一时间来的两个人待遇差这么多。”一名背着包袱的青年人,驻足旁观了这一切,喃喃自语的说道。
与他擦肩而过的一名负责清扫路面的工人回过头,白了他一眼后便不再理会,仍继续手中的工作去了,使得这名青年心中好生羞愤。
“年轻人,你是从外地刚来这不久的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的角落里传来。
他回头望去,那是一位吹奏笛子的老乞丐,脏兮兮的已经看不出来颜色的破披风裹住他全身,只能看到一大束灰白的长须纠结在胸前,怀中抱着一只同样肮脏且破烂不堪的鳄鱼形布娃娃。靠背的屋子的房檐上,蹲着一只羽毛凌乱的秃尾巴老雷鹰,正在半醒半睡的打着瞌睡。
老乞丐那双满是泥垢的灰褐色手上举着一只精巧的白色小竖笛,显然他是听到这名年轻人的自言自语才停下演奏的。
“臭乞丐,连你也瞧不起外地人么?!”年轻人恼羞成怒,“你只是首都街头的一个肮脏的流浪乞丐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如果你能给我几个铜板的话,我倒是愿意讲给你听。”老人呵呵的笑起来。
“那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年轻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交叉着双手站到他跟前。
老人慢慢将笛子收到怀里,开始了冗长的讲述:
“首先是那位先来的老年男性——雷格蒙顿亲王,这位伟大而正直的圣骑士,是伊卢米雷特女王以及现在的女王希娃父亲的弟弟,即她们的叔父。他与他们的父亲是感情极好的兄弟,有说他在人民中的声望甚至一度超过他的哥哥。”
“雷格蒙顿亲王不愿意与他的兄弟争夺王位的继承权,便请求亲自率军去前线参与对抗魔族的进攻。然而这一走就是好几十年,但是圣城以及整个帝国的和平却由于他在边境的浴血奋战而得以维系。尤其他的这次凯旋回归,他们彻底在边境上打败了魔族的军队,将他们赶出了帝国的边境,这样伟大的胜利不仅宣告了一段历史的结束,同时也足以使得他成为了所有人心中无可取代的英雄。”
“至于随后赶来的那名女子,相信任何人都不会陌生——她便是若琳,前女王伊卢米雷特的养女,这位当时被誉为‘黎明之女武神’的最优秀的年轻将领。”
“然而她却因为得不到王位的继承权,争执间失手杀害了伊卢米雷特女王,而她却在这场争斗中失去了右臂。不过之后在元老院审判之时有所悔悟表现,承认了希娃女王的合法身份,使得希娃女王得以顺利即位。”
“按照律法来看,她的所作所为是一定必死无疑的。但是希娃女王即位后,宣布要大赦天下,给她指明了一条活路,这个条件是必须到前线上援助雷格蒙顿亲王打退魔族,这场战争一天没有胜利她便不可踏足艾德蒙一步。”
年轻人听老乞丐讲完故事,若有所思的咂了一下舌头转身便要离开。
“嘿……年轻人,你答应给我的铜板呢?”老人晃了晃跟前那个盛硬币的破瓦盆。
“哈哈!我可没有答应过你!”年轻人粗暴的甩开了他伸出的手,瓦盆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里面的硬币撒了一地。而他却头也不回,自顾自的向前走去,很快消失在了人群里。
“不要后悔哦,年轻人……”
老乞丐并没有起身去追赶那名青年,只是笑着从衣袋里掏出笛子,又开始不慌不忙的吹奏起来……
“只不过不知道这么一个破事,就被小瞧!”青年人一路走一边冷笑,“看来这个首都的人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歧视外地人啊!”
前方的道路上,数名工人正在做路面的清扫和修整,各种工具就随意的摆在了路旁的地面上。年轻人边向前走边想着刚才的老乞丐讲的故事,一个不留神踩着了那些工具脚下一滑,向前扑去。慌乱间,他手忙脚乱的又绊倒了前面摆放的一架梯子。
梯子向着街道对面倒了过去,谁知道对面的房屋前有一名工人正爬在另外一副梯子上进行工作。他看到迎面向他倒来的梯子不由得慌了神,惨叫中人和他脚下的梯子一起朝后面倒去,看着他朝自己这边砸来的年轻人吓了一大跳,傻在原地不敢动弹。
-----------------------------第二十二章逝者与生者-----------------------------
万幸的是那架梯子只是重重的砸在年轻人头顶上方的屋顶上,工人也安全的落在了这边的屋顶并没有大碍。年轻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摸了摸砰砰乱跳的胸口。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屋檐上的厚重石雕突然断裂,不偏不移的砸在他仰起的头颅上,脑浆和鲜血溅了一地。
人们察觉到出事了,纷纷朝着出事地点围拢过去。
熙熙嚷嚷的街道上,年老的乞丐守着那一地散乱的硬币,依然在吹奏着他的笛子……
阔别多年的家乡仍然不减当年的辉煌风采,这座飘浮在蔚蓝色苍穹中巍峨的皇城不仅没有受到历史的侵蚀与风化,反而被建设得更加壮丽恢弘……雷格蒙顿再度踏上那条熟悉的冰晶拱桥,他眺望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回忆与归乡的激动一齐涌上心头,眼眸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远处流云间的数道飞瀑直垂天际,云层间漏下的祥瑞圣光笼罩着那座被彩虹辉映的、金碧辉煌的巨大主城,一群群白色的飞鸟自天际掠过,在这些殿堂上空穿梭,黛紫色的群岚在远方的地平线上若隐若现。那座金色的雄伟城门前聚集着大量皇室宗亲与显贵,两队皇家卫士分别在两边一字排开,保持着标准的军礼,在他们后方的天空中,二十四名昊天使沐浴着神圣的苍穹之光,手持金色圣剑与纯白的圣女百合颔首而立。
雷格蒙顿亲王率军郑重的从这些庄严的仪仗队中间走过,进入城门后,他立刻下了马。亲王示意军队继续前进,队伍迈着规整步伐一直向营地开去,而他则被那些激动的皇室贵胄们拉住话长道短、嘘寒问暖,大家一路簇拥着他朝内城涌去。
“为何没有看到女王呢?按道理我们赢得这样伟大的胜利,她不是应该要亲自迎接么。”一直紧紧跟随在雷格蒙顿亲王左右的他的副官贝利亚尔(belial)小声说,似乎有所不满。
“应该是有其他要事无法分身吧,我们能成功打赢得这场战争也少不了希娃女王派来的得力援助……”雷格蒙顿亲王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若琳呢?为什么她还没有到。”
“这个……我马上派人去查看情况。”
侍女们用最高礼节接待了雷格蒙顿亲王,并引领他去寝殿休憩,并告知他晚上女王陛下要举办盛大的宴会与庆典以庆祝他的凯旋。
此间,若琳率领着军队进入了皇城的领域,这里的一草一木、所有熟悉的景物让她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她埋下头,不愿意再去回忆……若琳没有直接进入内城,而是随着军队一起回到了营地,在营帐中安顿下来。梳洗过后,她重新整好发髻并换上一身素色的便服。若琳披着一条水蓝色的短披风走出营地,那冰冷的右手中拿着两束早就准备好的、盛放的纯白色雪兰草,朝着这片热闹的城池最冷清的角落走去。
城里一片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欣喜的准备和期待着晚上那盛大的庆典。若琳穿过人流,雪兰草上晶莹的露珠沿着花瓣的边缘滚下,使得这欢乐景象中点缀了一抹不和谐的哀伤。
她在墓园的门口停下脚步,穿过那些锈蚀的黑铁与花岗岩制成的围栏,向深处走去。这里的寂静与肃穆是城里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的,宽阔的林荫路旁排列着整齐的深灰色老旧十字墓碑,杂草肆意的在它们的缝隙间生长,一直蔓延到道路上的那些砖石的龟裂处。
若不是林间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雀鸣,这里的万物仿佛都进入了沉睡。
若琳怀抱着那一捧雪兰进入墓地里。跨过那些疯长的杂草,目光不断的在那些铭刻着风霜的老旧石碑上搜寻扫视。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在远处的僻静的角落里,有一个身影背对着她站立在坟茔前。若琳放慢速度,缓缓朝着那个人所在的方向走去。树荫下站着的是一名女性,她撑着一把黑色的、镂空花纹的八股阳伞,身着一袭华丽的鱼尾暗纹长袍,臂间拢着条铁灰色的、嵌满细小明亮金刚石的钩边长披纱。盘束在脑后的青色的长发垂至脚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捧沾满晨露的白色玫瑰,安静的躺在她前方那座逝者的安息所前。“就像你让若琳带去前线的那个神秘的壶,如果不是在最后那一场战役中我们遭到埋伏命悬一线,她永远也不会放出那只九头毒龙……”雷格蒙顿亲王长叹一声,回忆当时那仿佛世界末日般的景象,沉痛的皱纹爬满了他的面庞。“而且我始终也相信,若琳绝对不会是刺杀伊卢米雷特的凶手,她随我在前线上征战了十五年,她的为人我很清楚。”
“虽然她不肯说,但是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但你们不仅活了下来,还获得了胜利不是么?”希娃抚弄着祭台上那些摇晃的烛火,暗影在她身后的石墙上扭曲变幻。
“你不应该使用这些邪恶的力量,这种行为背弃了圣光,背弃了我们萨特神族的先祖!”
“你在质疑我作为皇族正统继承人的身份吗?”希娃抬起头来,直视着雷格蒙顿亲王那双翡绿双眸,压低了声音,“或者我应该放任你们去死?”
“相信叔父你很明白,这个王位本来就是我的。”她突然微笑,沉默下来。
“希娃,无论是发色、瞳色还是能力,你一直都是最特殊的,而你身上又确确实实的流淌着纯正的皇族的血,一直都被哥哥视作掌上明珠。”雷格蒙顿声音沉痛,他顿了顿又接着说。“确切的说,你的容貌长得最像神殿里供奉的那位至高无上的先祖,也就是那位艾德蒙的建立者,造物主——阿斯特拉(astral)。”
“所以,停止你这种背弃圣光和先祖的行为!你应该知道,这种邪恶的黑暗力量一定会给我们的家族、以及这片土地带来浩劫!”
“背叛圣光和先祖吗?呵呵,你要知道,我们的先祖其实……”
“住口!不要再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雷格蒙顿亲王阻止她再继续说下去,双手沉重的扶在那面巨大的皇家徽记上,埋下头。
寂静良久。
“叔父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吗?”希娃走下祭台,来到他身边声音渐渐柔和下来,“我原本以为您会带着家眷一起回来,这样这座冷清又单调皇宫里一定会更热闹。”
“我……”雷格蒙顿听到这番话似乎有点诧异,很快又垂下眼帘。“没有,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真可惜呢。”希娃失望的浅笑,摇了摇头。“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预备晚上的宴会和典礼,叔父你也早点回宫,我们还要一起庆祝这场伟大的胜利呢!”
希娃迈着优雅的步伐朝门口走去,踏上墓室门前的台阶。
“停止使用那黑暗的力量!希娃,如果你依然一意孤行的话,我会尽我所有的力量阻止你!!”
雷格蒙顿亲王严肃而沉重的声音响起,久久回荡在昏暗的空间里。
希娃停下脚步侧过身来,冷风划过她的裙摆吹入石室,祭台上的那些干枯花叶被风吹到了烛火上,那些燃烧的灰烬飘散在两人间这片昏暗的空地,那支沾满晨露的新鲜雪兰掉到了地上。
背后那堵沧桑的石墙,火光摇映着那由雪兰草、四大元素及圣剑组成的神圣的皇家徽记,映衬着两代人不同表情、但同样坚毅的侧脸……
今夜的艾德蒙热闹非凡,这片土地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这样欢乐而盛大的庆典了。全城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人们都沉浸在一种久违的喜悦气氛中。一阵轰鸣响彻大地,深谙的夜色中升起数道华丽而烂漫的各色烟火绽放在天际,火红的、青绿的、金黄的还有亮紫和深蓝的,如金灿灿的女神的发丝般徐徐飘下,又像垂落天际的银河般翻银涌雪的划过昏暗的夜幕,将那些笼罩在上空的云翳静静的虚胸轻染上了昏暗的颜色,虚暝的夜空被这些热闹而繁复的烟火们衬得一片猩红。
宽敞而华丽的殿堂里装饰着各色彩带与鲜花,镶嵌在四壁及天花板上的数颗耀眼的淡金色夜明珠将大厅照得明亮又辉煌,那些生有透明翅膀的精灵乐官们正在演奏着动人的乐章。
女王盛情的接待了雷格蒙顿亲王一行人,若琳本来不想出席,但是拗不过也被雷格蒙顿亲王拉到了宴会上。她只好挑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一边沉默的用餐一边听着那些贵族们的寒暄,直到宴饮过后。她只停留了半刻,乘大家不注意的空挡,便悄悄穿过那些在华丽厅堂里举行舞会的王公贵族溜到了大厅外面的悬空走廊。
冰凉的高空的风,吹过栏杆的空隙撕扯着她的衣裾。沉闷的轰鸣响彻夜空,远方升起的焰火映照在昏暗的走道上,忽明忽暗。她觉得有些疲惫,似乎没法适应这里的气氛,只想赶快回到营地好好休息一下。
不一会儿,醉意却有些涌了上来,她只好扶住墙壁停了下来,当她抬去头打算继续向前走时,却恍然发现似乎走错了方向。
“我真是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竟然连路都不记得。”若琳自言自语的笑道,向前走去,试图摸索一下怎样走到出口。
去了不多远,她忽然发现前方的廊柱后面似乎还有一个人,正倚靠在白色玉石的栏杆上放着烟花。
“也许可以向他问问路。”若琳这样想着,便缓缓走上前去……“这……我不能要,这不是您家族的传家之宝吗?!”希娃大惊,想要推辞之时却被沃德紧紧攒住了手掌。
“你从小在宫廷长大,无法体会尘世的艰辛与外界的危险,但事情已经弄到了这个地步,我希望你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好好的活下去!”“相信自己,即使离开了皇宫失去了尊贵的身份,你也绝对不能够丧失勇气和希望。”沃德望着她那蓄满泪水的双眸,眼神里满是沉痛的悲哀,“这块‘大地之心’的碎片,能够让你得到大地的祝福与庇护。”
“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样而已了。”
“沃德老师……”希娃已然泣不成声,将那块褐色的石制护符狠狠握在手心中,“对不起,泽维斯老师、沃德老师,可是我……”
三名护卫走上前来,立身向两位老人行了个庄严的军礼,将囚车上的黑色帷幔慢慢拉上,在那最后一丝光线里,希娃看到泽维斯那忧伤又绝望的眼神,泪水忽然决堤而下。
马蹄声躁动,随着一声响亮的鞭响,斑驳而略有锈蚀的车轮开始缓缓滚动。这辆黑铁囚车在一队灰袍骑士的簇拥下,沿着这条白金砂石铺成的平整大道向远方驶去。
街道上川流着各色的人群与车马,艾德蒙城如往常一样单调的热闹,谁也不会也不想知道,这张黑色的帷幕下禁锢的是一位怎样的囚徒,甚至说她的身份是不是一位贵族或公主,或许她就仿佛这暗色的幕布一般,是一个应该被抹杀的存在吧。
从此不再被人记得,不再被人提起,如同这不断远去的车轮的辙痕,很快就会被那永不停息的风霜所掩盖……
希娃瘫坐在铁笼的中央,木讷的望着太阳与月亮东升西落,紧握着胸前那块褐色的石片,也许今后这也是唯一能够寄托她对家乡思念的物品。
长路漫漫,不知道行进了多少日,远征的队伍渐渐进入了一大片白茫茫的荒漠之中。矗立在沙地中的那些古老的残缺十字界碑,将它们的手臂伸在天空,使得这带寂静的地方仿佛是一片广漠的刑场。
沙尘一阵一阵的跟着护卫们的脚步扬起来,布满碎石与黄沙的丘陵上留下长长的碾痕与足迹。天空渐渐由白而灰,空中飞荡着一片灰沙,马匹也开始有些不听使唤。这样的景象,往往预兆着不久之后将有一场大沙暴会侵袭而来,骑士队长立即下令,命其他人将囚车驶到一个安全的背风所在扎营,等到这场沙尘暴过去后再前进。
他们把马匹和囚车赶到绝壁下,队伍在一处高耸的风蚀巨岩后面安顿下来。当这一切刚刚准备停当之时,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顷刻间,昏天暗地的呼啸的狂风卷着飞沙仿佛一头狂暴的野兽般肆虐在这片土地上……
天空将黑暗倾下,这荒郊野外的黑夜格外骇人。风沙的呼啸似乎开始渐渐平息下来,石壁下的营地里也生起了灼红的篝火,希娃促膝坐在铁笼黑暗的一角,望着那些聚拢在火堆旁的人们。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间,她依稀的知道了那个大家口中所说的‘沧海’应该就在这片广袤沙漠的彼端。
她斜靠着那冰冷牢笼的栏杆,思念故土的同时又在想象着那片从来也没有去过的地方的样子。跳跃的火光摇映在她那双清澈又忧伤的银眸中,倦意涌上,希娃渐渐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他转过身去,在壁橱后的一个大箱子里翻出一件华丽的礼服,和一些女人用的脂粉首饰。
“对您这样美貌的小姐来说,那身粗陋的衣裳实在是不适合。”黑曼巴微笑道,将那些物件塞到了希娃手中。
希娃细看手中那件白色的、缀满碎钻与珍珠的过膝长裙,它的质地似乎并不是常见的丝绸,心中有些诧异。
“呵呵,你发现这布料材质的特殊之处了?”船长大笑,“这是来自沧海另一头的东方大陆的产物,是由那里特有的一种灵兽——黼黻的丝织成的,十分稀有。”(黼黻:东方大陆的珍兽,形状如蚕,长七寸,黑色,有角有鳞,用霜雪覆盖着它,它就开始作茧,黼黻茧长一尺,五色斑斓,用这种茧的丝所织成的布,水打不湿,火烧不烂。)
“可是……”她似乎想要推辞。
“别不好意思了,都说了是见面礼。”
希娃捧着这件珍贵的礼服,心中有些许不安。她无意中扫视了一圈这间船长室的装潢,发现那些看似简单的装饰品,其实都应该绝不是凡物。巴蛇之鳞、九尺长红玉珊瑚树、如月光般明亮的鲛珠、夔牛皮做的鼓……这些都是在宫廷中也十分稀有的、东方大陆的诸国才出产的珍品。更有很多东西,连她这位在皇宫中阅尽无数宝物的公主也叫不出名字。当然,希娃并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船长等人,她已经不再是帝国的公主了,只是一名被流放的罪犯而已。
希娃看到这满满一屋子的宝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是海上的商人,往来于弗雷西大陆与东方大陆进行贸易。”黑曼巴船长看到她诧异的表情,大笑起来。“可是……自古就从来没有人能够穿过这片汪洋,成功到达彼岸……”希娃小声自言自语般。
“呵呵,某种程度上的确是这样——但是,若真的没有人到达过东方大陆,那么这些关于那块大陆的传说和流传在市面上的那些宝物,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他笑道,顺手从案桌上拿起一只暗红的兽角,打开下面镶嵌的盖子,里面的火苗窜了出来。
黑曼巴点燃了手中的烟斗,一边抽着烟一边笑望着希娃。
“可是传说中这片深不可测又广阔无垠的黑暗水域中,肆虐着各种各样的怪物与邪灵,还有那被称为深渊魔神的沧海巨怪。”希娃还是觉得十分难以置信。
“这艘‘黑翼蛇神号’是我祖辈传下来的,我的家族一直都是靠海上经商为生,同时……”他忽然神秘的一笑,凑近希娃的耳畔,“同时,继承下来传家宝除了了这艘船还有一样——沧海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