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去,韩宇便惊讶极了。不同于外面的极度简朴,这里应该是布置着法阵的,一进来便有夜明珠照亮了整个洞府,里面却是精致奢华,便是韩宇在望岳峰的居处,已经被白果南星称之为最最奢靡的了,却也赶不上这里。
江九帆瞧着他愣了便说,“我爹的身价与你爹又不差什么,他爱我娘如生命,自然要将最好的给她。只是我娘死了,这些外物他用着又有什么滋味,所以日子就越发简朴起来。你却不知道,我娘在时,但凡是好的,我爹都恨不得捧在我娘面前去。”
他抚摸着这里的一桌一椅,一瓶一床,冲着韩宇道,“这些东西,我却都能说出来历呢。我爹就是靠着这些东西过日子的。”
韩宇突然想到了飞星城里的江府。既然方柔不在了,江府对江承平来说,又有什么用处呢?所以,他带着东西上了飞星峰,可以将那里给了方凤,甚至,她住了正院也不曾说些什么,因为那里已经不是他家了吧。
江九帆给韩宇讲着这里的一点一滴,然后就把他引到了方柔的牌位前,点了三炷香递给他后,又自己点了三炷香,然后冲着他说,“给我娘磕个头吧,上次你见她,她还不知道你是她儿媳妇呢,八成没看仔细。”
韩宇有些恼怒,可更多的是羞,却也没多说话,直接跪在了地上的蒲团上,暗暗求着,“方伯母,我与江九帆心意相通,想要终身相伴,我知道如今修为我且赶不上他,可我会好好努力的,我们不能没了彼此,求您保佑我们吧。”
等他抬起头来,却不想正好听见江九帆的话,“娘,我把您领来了,就像您给我说的一样,我们会过得跟你和我爹那样好的。”
他突然想起了百多年前的事儿,他那时候不过是个小童,天天以跟在他娘身边为乐,便是少了一眼就会哭闹。他爹江承平总觉得他是个多余的,每每想着各种办法,或是让他给他娘端杯水,倒碗茶,摘朵花,把他支出去。
他自然不干,有一日趁着他爹修炼去了,扯着他娘的裙子告状,“爹爹最坏了,他……他老缠着娘,都不能陪我了,我们不要他好不好?”
他记得那日他娘穿着件百蝶裙,好看着就跟仙子一样,点着他的小脑袋精灵古怪的说,“不好。娘想你爹呢,一日不见,就想的要哭呢。”
江九帆瞧着他娘哭了,也有些着急,可又觉得不高兴,嘟着嘴说,“那娘想爹,就不想儿子吗?爹爹总是打发我出去,不让我粘着娘呢。都……都没人理我了。”
他娘便笑着说,“那我们阿帆以后也找个喜欢的,喜欢的天天腻在一起,一日不见便想哭好不好?”
那时他太小,还不懂这些,可是想想也觉得不错,可又不想离开娘,便点头说,“好啊,我带着他跟娘一起玩。”
☆、73|
作为一个十几岁失去母亲的人,韩宇其实对自己的母亲也有着如此的怀念与眷恋,甚至在穿越前,那些个饿的辗转反侧,冷得睡不着觉的午夜里,想念妈妈的怀抱,是他支撑下来唯一的办法。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他们这些凡人们的情感,可到了这里以后,他才发现,其实母子父子之情,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有如万家家主那样恨不得生痰儿女肉的父亲,也有如韩三乌这样,一心一眼都是儿子的亲爹。还有夏春亭、石中玉这样的恶人,他们对儿女也是万分牵挂。
有人说修仙修的存天理,灭人欲。可到了这里韩宇才发现,那并不对。其实修仙不就是想要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想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甚至与天同寿吗?那么这样的修仙者,怎么可能是没有*。他们非但有,而且应该更多,正因为这些对*的执念,才支撑着他们一步步走下去。
否则,慢慢长夜,一同出生的兄弟,一起拜师的姐妹,曾经相爱的人已成枯骨,甚至是一起成名的对手都已经纷纷陨落,他们又要用什么来活下去呢?
所以,在韩宇看来,江承平的这些怀念,江九帆的这些动容,都是那么的可爱。而作为一个即将要加入这个家庭的人,这些弥足珍贵的*,也应加入他的记忆中,成为共同的回忆。
他们窝在那个小小内室里,就跪坐在方柔的牌位前,一点点说着过去的岁月。他的江九帆在他的面前严肃过,俏皮过,深情过,认真过,可却从没这么可爱过,调皮过,烦人过。那个故事里无忧无虑的男孩,那个故事里温柔娴静的方柔,那个故事里爱妻暴躁的江承平,都是他没见过的模样。
那是江九帆埋在心底不曾说出的记忆,也是江九帆对他敞开的最后一道大门——连这些隐秘都已经全盘托出,他还有什么可瞒着韩宇呢?如韩宇这样一个早年丧了双亲的人也知道,他上辈子的愿望就是找一个最最爱的,要过一生的人,带到父母的墓前告诉他们,“我有伴了。”
如今,江九帆做的,不正是他曾经想过的,却未曾做过的吗?
他知道这个决定后面的分量。
等着江九帆絮絮叨叨,终于将往事一吐而尽时,韩宇用那双漂亮的不得了眼睛认真的看着他说,“要听听我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