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2 / 2)

汉贵女 三春景 3920 字 2天前

说起来,别看长安人口二三十万,比起临淄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但真要说起来,整个首都圈子还得包括好几座‘卫星城’呢,其中就包括陵邑!这样一算,首都的物资压力不比临淄轻。

只不过自秦代以来就对都城物资供应想了一套办法,每年花费了无数财力物力,至少国家在长安花的钱远比在临淄多的多——也就是说,长安很大一部分生活成本有国家买单了,而临淄的绝大部分只能转移到居民自身身上。

陵邑当然也有关中都城附近搬迁过来的普通百姓、小商贩什么的,但是不可否认其富豪密度绝对冠绝全国!仅仅比拼钱财的话,长安都得退一射之地,毕竟长安还有不少小老百姓呢。

现在已有的汉高祖长陵、汉惠帝安陵已经成行多年至于新驾崩的孝景皇帝,其阳陵也有建城邑,即为阳陵邑。

其实到此时阳陵都没有完全竣工,这很正常,一个皇帝的皇陵从登位时开始修建,若是执政时间不够长,驾崩之后还没有修完的,多了去了!不过这也不耽误皇帝下葬,因为所谓的没有修完,这就像是建筑商修的房子,一期二期三四期,三四期还在修呢,也不耽误一期入住。

而从阳陵开始动工起,阳陵邑人口迁入工作就已经开始了,到如今十几年,阳陵邑其实已经相当成熟。

一般的县城若是建城十几年,可能不会有什么气候,但陵邑这种存在是不一样的。陵邑占据着政治和经济双方面的特殊条件,从一开始的发展就是爆炸式的——政治方面,这是帝陵、临近长安,有朝廷亲自监督。经济上面,有迁入此城的大豪强从地方输血。两相结合,想不发展也难呐!

事实上,再加上日后的汉武帝茂陵,汉昭帝平陵,位于渭河北岸的五个汉代陵邑会合称为‘五陵’。特别是到了唐代,‘五陵’完完全全就成了权贵富豪的代称。所谓‘五陵年少争缠头’中的五陵,就是这个了!

这样背景下的阳陵,什么都可能缺,唯独不可能缺钱!

有钱就有大宅子,和之前的长陵、安陵一样,阳陵多的是鳞次栉比的大豪宅。二三十‘宅’的宅邸,在这里就像是池塘里‘咕嘟’一声,能有什么小水花?

但宅子不能单纯以大小而论,即使是汉时,也有地段的差别,不然长安就不会有尚冠里、戚里这种黄金闾里了!

而阳陵邑,也是越核心的地带更尊贵——这意味着离官府越近,离帝陵越近。更重要的,这一块地盘最小,先到先得,后头的人想要,再有钱往往也只能望洋兴叹。毕竟能被迁到陵邑来,而且还能住大豪宅的人,也不会因为其他人开高价就把自家的房子给卖了。

这出宅邸就是典型的‘贵不可言’!其离帝陵近,而且位置正,正是最最贵重的那种。这种地段,甚至不是早早被安排在此的地方豪强能得,早就被长安贵人留在手里了——陵邑既然兴建,里面的土地自然也会水涨船高,长安这边近水楼台先得月,贵族们炒炒地皮很正常!

不过这种地皮炒起来了始终还是要卖给迁入陵邑的豪强的,对于长安的贵族来说,陵邑再好,他们也不可能从长安搬到陵邑去啊!

而能够从众多有钱人中间竞价得到,这本身就让人有一种猜测了。

然而进入宅邸内部才会知道,原本的猜测还是太低了!依旧只能说,幸亏汉时在房屋建筑方面没有太多关于僭越的规定,不然的话,这座超规格的宅邸主人死百八十回都是够的——宅中所用装饰之类,基本上和宫中差不多!

自然是差不多的,因为当初修建这座宅邸的人是已经驾崩的孝景皇帝,负责施工的人是本来正在修皇陵的少府官员。至于花销完全走的是少府内库,装修方面所需之物也一应同宫中!

这种地方住的当然不可能是普通人,众人都知,这是孝景皇帝临终前赐给不夜翁主的住所。所谓‘若有闲时,可来小住’仔细想想其中的心思,大家也只能感慨不夜翁主确实受宠,不愧是有‘独霸未央宫’之名的贵女。

“自然是不容易的守孝的饭食简单,那是寻常人家,皇家能一样?”原来养室里帮着说话的那庖厨横了年轻妇人一眼,接着道:“翁主已经算是老实的了,处处按照守孝的规矩来就是了,我们细致些总能成。不似有的府中,这时候才犯难呢!”

那二十多岁妇人来府中不久,本就是这座新宅邸买的新人,因她本就是好厨娘这才买来。所以她既不是宫中一系,也不是长公主府一系,甚至就连影响力最弱的‘栌山’一系都算不上,面对许多事根本就是抓瞎的。

汉时已经有了完整的守孝礼节,这一点上奠定了华夏后来两千年的基本框架。

守孝的人,不算儿子、承重孙这种特殊存在,须得墓前结庐守孝不提,其他的都是在家深居简出,不参加各种交际娱乐活动。

另外,吃饭穿衣方面也有各种规定,穿衣得穿素色,亲缘很近的还得特别选用粗糙衣料,所谓‘斩衰’‘齐衰’等守孝的几个等级,其实本意都是指的衣料。而吃饭就简单一些了,饭食服丧的,一律素食!连荤油都不得沾。事实上,按照最严格的来,那些儿子、未出嫁的女儿什么的,不只是吃素,还不能吃饱!本意大概是为了表示悲痛,以至于饭也吃不下,但久而久之的也就变成了‘礼’的一部分。

当然了,规矩是规矩,真的执行的时候就是另一回事了。汉代时有一些关于小资的记载,包括东汉袁绍,青年时养望不也有一条就是孝顺?死了爹娘后再墓前结庐守孝。按理来说这是本分,有什么好大肆宣扬的?这从一个侧面反映,规定是那么规定了,但真正怎么搞起来,其实是有另一条规则的。

按照守孝等级划分,陈嫣算是五等需要守孝的人里面最低的了,为舅父守丧——称之为‘缌麻’,和‘小功’都属于轻丧。真要说起来,这种守丧非常‘随意’,如果是普通人家,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服丧!

放到讲究的贵族之家,会服丧,但也就是初丧之时减少一餐的饭食,甚至开不开荤都是一个可以自由发挥的问题。衣裳要穿缌麻,一种比较细的麻。虽然织的稀疏显得不精致细密,但相比起其他丧父,这是一种不粗糙的丧服,贴身穿也不会刺伤皮肤。

孝期也只有三个月事实上,能服缌麻服满三个月的也很少见了,除非是特殊情况。

不过现在是天子驾崩,多了一重属性,就是所谓的‘国丧’,也就是说举国上下都要服三个月的丧,衣素衣、食素食、不许婚嫁,理论上来说夫妻甚至不许行房——这种国丧其实也很形式主义,小老百姓很多都不知道,一样过日子。但是,对于贵族来说,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必须得严格执行,不然的话,被御史或者政敌知道了,立刻弹劾!这种事情,罚起来一般死不了人,但摧毁一个贵族也是经常的。孝期不端,这不知道打掉了多少个贵族!其中虽然有借题发挥之嫌,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呢!

而那庖厨所说的老实,指的是所有饭食都是蔬果粮米之类,不要说绝对禁止的酒水、肉食了,就是荤油也不放一点儿!

“别的贵戚之家,虽说也为孝景皇帝服丧,可、可吃饭上讲究可多了。这素食是素食,可真要下功夫去做,比荤食还麻烦呢!这你也是知道的罢?”那庖厨看了妇人一眼。

二十多岁妇人本就是酒舍里做庖厨的,这种事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听到这里频频点头:“也因此素食也不是原来的滋味儿了,吃到嘴里和贫家之素食不是一回事儿!”

“就是这个道理了,虽说同样都是守国丧,看起来一样,可到底不一样!也就是咱们翁主老实,没有那样的花样,真正守孝呢!”庖厨感叹。

妇人连忙说好话:“这是翁主孝顺!”

“对对对,翁主孝顺!”不管正院的人能不能听到,养室里的人已经开始歌功颂德起主人来了。相比起其他话题,称赞主人这个话题总归是最安全的了!遇到了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

“唉!翁主还是太”想着方才桌案上寡淡的饭食,正在整理衣裳的婢女清忍不住嘟囔起来。当着陈嫣的面她当然是不说这话的,但私下里总是忍不住。

旁边另一婢女华正和她一起整理,婢女华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只不过没有婢女利那样的头脑,所以虽然是从小侍奉陈嫣的,却比婢女利要低了一头。不过即便是这样,因她细心,也同样是贴身侍奉的婢女之一,管着陈嫣身边一些琐碎但不可或缺之事。

婢女华心眼实在,听婢女清这样说,也叹道:“翁主这样也是有因的。”

两人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这个了。关于先帝待自家翁主如子女,自家翁主又待先帝如父亲,这种事大家都是知道的。如今这个样子,也是发乎于心,不这样做反而难过!

整理好衣裳,两人这才离开内室。外间正是陈嫣正在读书,其他婢女也各司其职——陈嫣近日都是闭门不出的,只在老师公孙弘的教导下读书,仿佛她的世界只有这一片小小天地而已。

说起来此时已是春日,若是去年,太子宫也该开课了,陈嫣也能去蹭课。不过如今太子已经于正月登基为帝虽然当今天子年少,按照太皇太后所说(王皇后升格成了太后,窦太后自然也得升格为太皇太后),依旧得有老师教导!所以课还是得上的!但这不是刚刚新帝登基么,多的是事,再加上守丧什么的,开学的时间也就推后了。

话说回来,就算宫中按往常开课,陈嫣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蹭课短时间内,她可能没办法踏入未央宫了。

这个容纳了她许多时光与记忆的地方,她定位为‘家’的地方,直到某一个特殊的时刻,她才明白那里有多冰冷!她其实并不适应那里,只不过因为父亲在那里,所以那里才是家罢了。

陈嫣正在深学《左传》,让人将有关《左传》的竹简都取了出来。她用的是笨办法,各种不同的版本、不同的解读都对照着来看。这种办法初开始虽然慢,但却是踏踏实实做学问的办法,能够打下最坚实的底子!

当初她最先研读的经典是《诗经》,因为她觉得比较亲切嘛。而论《诗经》的底子,老师公孙弘也远不及——不是公孙弘不聪明,也不是他当年读书的时候偷懒了。只能说他进学的时候哪有陈嫣的条件呐!

陈嫣要哪个版本就能有哪个版本,想了解哪种学说就有哪种学说,那是因为石渠阁等宫廷图书馆等于是她自家的,她让人抄录出一份想要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还有一些宫廷图书馆都没有的民间遗珠,她也可以去找太子宫上课的博士们。有他们帮忙,好多学者的私人藏书也向她敞开了大门。

在这个知识被完全垄断的时代,陈嫣得到的是最好的教育资源,这可不是一句空话,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除非她不想学,不然她的条件比谁都好。

展开一卷《左传》,陈嫣愣了愣,手也僵硬了,好半晌才低垂下了眼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阅读这卷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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