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当张制锦同七宝在城楼上观景的时候, 城楼底下, 同春跟洛尘两个并肩站在马车旁边, 同春仰头呆呆地看着楼上的两人,洛尘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直到看到张制锦将七宝拢入怀中, 同春便不敢再看, 忙转过身来。
此刻仍有烟花此起彼伏,同春只管打量, 只觉着目眩神迷, 如梦如幻,不禁叹道:“真好看,没想到大人这样有心……”
却听耳畔洛尘说:“我没骗姐姐吧?”
原来洛尘不知不觉走近了她身边,几乎靠近她耳畔低语了这句。
同春这会儿心旌神驰, 加上头顶上烟花绽放, 绚丽无比,竟也并不十分在意洛尘的目光了, 只低低地说道:“你站远些,给人看见了不像话。”
洛尘喉头一动,越发大着胆子, 悄悄地伸手把同春的手握住:“不打紧, 大家都在看花儿呢……”
同春本要将手抽回来,然而心底仍烙印着方才惊鸿一瞥、城楼上七宝跟张制锦的旖旎情态, 同春的心中轻轻地一声叹息, 只说道:“不要胡闹。”
洛尘大胆地握着她的手, 耳畔听着一声声烟花的响动, 自己的心也好像漫天绽放的烟花一样,也随之心花盛放。
“姐姐,”洛尘有些口干舌燥,说道:“等过两天,我悄悄地跟少奶奶求一求,让她把你许给我好不好?”
同春听了这句,才猛地醒悟过来,忙把手抽回来,低头道:“别胡说。”
洛尘忙道:“怎么是胡说呢?姐姐难道不中意我?”
同春回头,似恼非恼地瞪了他一眼。
洛尘求道:“好姐姐,又不用你出面,只要你松一松口,我也有胆子去求呀?”
这夜,只等烟火停歇,张制锦方握着七宝的手,带着她下了城楼,亲自送到马车边上。
又对她说道:“我晚上还有事,不能陪你了,你自个儿回去早些安歇。”
七宝忙点头:“知道了。……大人记得吃饭,留意身子。”
张制锦笑笑,将她抱上马车:“去吧。”
洛尘忙又亲自随着马车,送了车驾自回到张府。
等回到张府的时候,已经将到亥时了,老诰命等早就安歇。
七宝带了同春悄无声息地回到房中,正秀儿跟巧儿在里头坐着等候,见她们回来,忙迎着。
秀儿又说道:“姐姐陪着姑娘去哪里了?你们可看见方才的热闹了没有?”
同春问:“什么热闹?”
秀儿道:“外头不知是什么人家放了好长时候的烟火,我们在屋檐底下看了半天,好看极了。”
七宝回头,笑吟吟地不做声。
同春也不露痕迹,只笑着说道:“看见了,果然是极好的。”
巧儿又说道:“你们说,会不会是永宁侯府放的呢?毕竟今儿是他们老太太的寿。”
同春才说:“这烟火应该是爲了祝寿,只不过……是不是永宁侯府放的,那可就不知道了。”说话之间就向着七宝眨了眨眼。
七宝哈哈笑着,说道:“快不要乱猜了,准备洗澡水,洗了好睡觉了。”
於是小丫头们各自忙碌,七宝沐浴过后,安安稳稳地卧在牀上,想到今日种种情形,一时兴奋的睡不着。
同春听到她在里头翻来覆去,便走到跟前儿看了一眼,笑道:“快睡吧,时候不早了。”
七宝一翻身,往外看了看,见牀前没有别人,她便问道:“同春,你说大人是怎么做到的?”
同春笑道:“我又不是大人,怎会知道呢。”
七宝叹了声:“我原本以爲他不记得呢,没想到竟悄无声息弄的这样阵势。”她想着张制锦的心意,以及两人在城楼上种种,脸上不知不觉已经滚热。
同春见她脸上红霞一般,抿嘴笑道:“可见大人心里很有姑娘呢,先前洛尘跟我说,我还不信,今晚上亲眼见了才知道。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大人做不到的。”
七宝喜欢的打了个滚儿。
这一夜七宝很晚才睡了,次日早晨起身,自然先去给张老诰命请安,张府的众女眷们都在,不免说起昨晚上的烟花火来,有人也猜是不是永宁侯府所爲。
张老诰命道:“未必是裴家的手笔,永宁侯虽是孝子,但只怕不会做这种张扬过分的事。”
大太太吴氏夫人说道:“到底不知道是谁家所爲,白天听说在每个坊的十字街都有粥棚也就罢了,晚上又弄得整个城都轰动,总不成是王爷、郡王之类的?”
老诰命道:“这更不能,天子脚下,哪个王爷敢如此招摇?”
二太太王氏笑道:“那兴许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暴富之家故意无知炫耀?所以我们都不知道来历,要是有头脸的,昨儿在永宁侯府那么多太太奶奶们,怎会一个都不知道。”
吴氏说道:“这话不对,如果只是没有根基的富豪之家所爲,那昨晚上五城兵马司的人难道都不管吗?怎会让他们如此轰动,可见这背后行事的人大有来历,必然一早就疏通了各方各面,这才做的有条不紊的。这人的来头只怕不凡。”
大家说来说去,都猜不到。七宝低着头,一声不响,只尽力忍着嘴角的笑。
忽然李云容说道:“也许这人只是不想透露姓名罢了,毕竟京城内卧虎藏龙的人也多,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
七宝无意看她一眼,不料李云容正含笑也扫向她,目光一碰,七宝便又低了头。
众人正在说笑,突然外头有个丫鬟匆匆走进来,在张老诰命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
老诰命脸色一变,两道锐利的目光蓦地便扫向七宝身上。
其他众人不知何事,只听老诰命声音带寒说道:“你们先散了吧,七宝留下来,我有话问你。”
大家诧异,却都起身缓缓退了。
七宝已知不妥,早站起身来。
只听老诰命肃然缓声说道:“方才有人来说,如今外头到处都在传,说昨儿街头舍粥的人,竟是锦哥儿,你可知道……这话是真的么?”
七宝没想到老诰命这么快知道了,因低着头回答:“回老太太,的确是夫君。”
老诰命整个人一震:“你!你既然知道,爲什么竟还瞒着我?”
七宝忙道:“不是故意要瞒着您老人家的,只是我也是昨儿晚上才知道的。又不敢随意乱说……”
老诰命双目圆睁,呆怔问道:“这么说,昨晚上那些烟花,难不成也是他?”
七宝回答:“是。”
老诰命头晕目眩,几乎往后跌了回去:“荒唐,糊涂!他这是失心疯了不成!”
七宝忙道:“您老人家息怒。”
此刻屋内并没有别的人,只有张老诰命的贴身大丫鬟洪儿站在身后,见状忙过来给她抚胸顺气。
老诰命喘了口气,眉头紧锁:“去,立刻把他给我叫回来!”
洪儿看一眼七宝,忙悄声说道:“您老人家先消消气,这会子叫九爷回来做什么呢?他昨晚上还没回府呢,正是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爲了这点子事把人闹回来也是不妥。”
张老诰命虽知道她说的有理,但心中气急:“这点子事?昨晚上那场轰轰烈烈的,整个京城的人都惊动了,他竟然有能耐做的出来!竟还是爲了她!如今京内已经渐渐地传开了,叫别人听了,怎么说他,怎么说咱们张府,他这竟是想要‘烽火戏诸侯’,丧德败行起来不成?”
昨晚上七宝就担心,等张老诰命知道后一定会不乐意。
只是七宝想的毕竟简单,她只觉着太过挥霍奢侈了。
却没想到老诰命的想法果然比她“高明”的不少,竟然想到了张制锦“玩物丧志”,还以周幽王爲了妖妃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的典故。
张老诰命因爲一时拘不来张制锦,便又瞪向七宝说道:“你老老实实地说,他做这些事,你事先知不知情,或者……是不是你故意求他这么做的?”
七宝忙说道:“我事先真的丝毫不知道。那天还说没工夫去侯府,更一个字也没提过,我还以爲他不知道那天也是我的生日,又怕搅扰了他的正经公事,所以也没跟他提,直到昨晚上……才知道的。”
老诰命气往上撞,咳嗽连声:“罢了罢了,也算是张家家门不幸,红颜祸水!”
七宝听到这里,很觉刺耳,只是毕竟是长辈,终不成要跟她犟嘴?就只低着头不言语。
洪儿劝道:“老太太别只管上火,咱们虽然才知道,可这都是九爷筹划的,九爷原本不是个轻狂的人,他既然能这么做,自然是能有本事能掌握的……”
张老诰命只管愤怒地盯着七宝,她虽然对张制锦很是不满,但一想到张制锦做这些事,自然都是爲了七宝,而那是前途无量的亲孙儿,所以这腔怒火便变本加厉地落在七宝身上。